“叮咚——”
清脆、悠扬、平常得近乎诡异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这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客厅里,在女主播那撕裂的嘶吼余音中,在窗外无休无止的、仿佛末日伴奏的雨声下,清晰地穿透了一切。它像一个精确计算好的、冰冷的休止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笃定,重重地敲打在我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末梢上。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紧接着,又以十倍、百倍的狂暴速度疯狂泵动起来,每一次收缩都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如鼓的回响。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冷和麻木。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闪电劈中、瞬间碳化的石像,只有眼珠还能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死死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转向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通往外面那未知的、被雨水淹没的世界的——家门。
那门铃声还在持续。
“叮咚——”
它又响了一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耐心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一个耐心的猎手,在确认猎物是否已经彻底落网,无力挣扎。
(三) 猫眼中的深渊
恐惧像冰冷粘稠的石油,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指尖、脚趾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我几乎是屏住了每一次呼吸,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动如同灌了铅、被冻僵的腿脚。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都像是踩在薄薄的、布满裂纹的冰面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吱呀声。这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仿佛在为我倒数。
客厅到门廊那短短几米的距离,从未如此漫长。仿佛穿越一片危机四伏的雷区,每一步都耗费着我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勇气。时间被拉长、扭曲。终于,我挪到了那扇厚重的、冰冷的、表面布满细微划痕的防盗门前。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跳到冰冷的地板上。
那枚冰冷的金属猫眼,像一个冷漠的、毫无感情的独眼巨人,沉默地镶嵌在门板中央。它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窗口,也可能是通往地狱的窥视孔。
我颤抖着,踮起脚尖,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屏住几乎停滞的呼吸,将右眼小心翼翼地、带着赴死般的决绝,贴了上去。
冰冷,坚硬。金属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
视野瞬间被压缩成一个狭窄的、扭曲的、如同哈哈镜般的圆形视域。外面楼道的光线比屋内更暗,带着一种浑浊的、被雨水浸透的、仿佛永远无法散去的灰色调。圆形的视野边缘是模糊失真的、剥落着墙皮的楼道墙壁,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然后,在那狭窄视野的中央,几乎填满了整个猫眼孔洞的——
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雨衣的身影。
刺眼的、仿佛能灼伤视网膜的、明黄色的塑料雨衣!廉价、光滑,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泽。宽大的兜帽深深地罩在头上,帽檐压得极低,投下的阴影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将整张脸完全吞噬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我看不见任何五官的轮廓,看不见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漆黑。那黑暗仿佛有重量,有吸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