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血过多……子宫……”

“孩子……保不住了……尽快清宫……”

“家属……签字……”

冰冷的医疗器械碰撞的声音,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味道,还有身体深处持续传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绵绵痛楚。这些都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冲击着我残存的意识。

终于,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眼球,瞬间激出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是医院熟悉的惨白天花板和输液架。

“醒了?”

一个冷淡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淬了冰的金属刮过骨头。不是沈修白。是沈夫人,我那位高贵的婆婆,周佩兰女士。

她优雅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身熨帖的香奈儿套装,精心描画的眉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某种冰冷的倨傲。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锉刀,慢条斯理地修磨着她那保养得宜的指甲,眼神瞟过来时,像在看一件受损的物品。

“看来人没傻。”周佩兰放下锉刀,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前倾,话语像冰渣子一样砸过来,“苏蔓,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们沈家娶你回来,是看中你知书达理,性格稳重,能做个好儿媳、贤内助。这怀个孕都保不住,还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修白现在在公司忙着处理一个大项目,走不开。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事业心重得很。这事儿,你让他多担心?”

担心?我心中一片荒芜的冷寂。在手术单上签字的,只怕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婆婆,而那位“担心”的丈夫,连出现都吝啬。

我闭上眼,不想看她那张精致的脸。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磨过,想说话,发出的却是破碎的气音。身体的痛苦是真实的,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个空洞的地方,那个曾经装满了对一个人、对这个家的全部期望和感情的地方,此刻只剩下血淋淋的创口和被欺骗碾碎后的冰碴。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股浓郁的鸡汤味混合着沉闷的香水味飘进来。是沈老爷子沈万林和周佩兰一起来的。老爷子神色威严凝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射向病床上的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醒了就好。”沈万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像重锤敲在病房压抑的空气里,“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孩子没了,是你命不好,也是你身体不争气,没福气为我们沈家开枝散叶。好好养着,别想太多。养好了,身体恢复利索了,”他顿了顿,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再准备准备。试管婴儿技术成熟得很,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修白是长子,传宗接代是他的责任,也是你这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和义务!”

义务?责任?

这两个词语此刻听在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讽刺。《子宫租用协议》上那清晰的“租金与费用”、“精神损失费”的条款,沈修白签名下的那份凉薄算计,像魔咒般在脑海里循环往复。原来在沈家人眼里,我苏蔓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这具孕育沈家血脉的躯壳! 我甚至不配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只能作为工具,一次一次地尝试,去承载他和他白月光结晶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