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去年深冬,他过生日时,我熬了大半个月的手织出来的,一针一线,都浸满了笨拙却滚烫的心意。可现在,这条本该暖心的毛绒织物,松松垮垮地缠在他脖子上,另一端却垂落下来,被他身旁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用她那涂抹着猩红色蔻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在指尖把玩。鲜亮的红与柔顺的深蓝纠缠在一起,在明亮的阳光底下,形成一幕无声却剜心蚀骨的讽刺画面。

脚底下的高级地毯仿佛突然变成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带着千斤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走到了他们桌边。我的影子落在他们精致的水晶糖罐上,短暂地遮住了那片虚假的暖光。

林皓唇边的笑意僵住,猛地抬头,看清是我的一刹那,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被现场抓包的惊惶。他搂着女人肩膀的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瞬间弹开。倒是他身边那个年轻女人,惊愕只持续了半秒不到,就恢复了她那份带着优越感的镇定,甚至,她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玩味和挑衅。

“苏晚?”林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干涩和强自的镇定,他清了下嗓子,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试图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目光闪烁不定地在我和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之间快速扫视,仿佛在权衡什么。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他那年轻的女伴已经优雅地直起身,手慢条斯理地叠放在桌前,脸上扬起一个足够得体、甚至带着点同情意味的笑容。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皓脖子上那条围巾,声音清脆悦耳:“哎呀,林太太……真巧啊。你也来喝咖啡?”那份泰然自若,仿佛我才是那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四周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针一样刺在脊背上。胸腔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骤然掏空了一个大洞,灌进了整个城市浑浊的热风,呼啸着穿堂而过。我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的震动,声带似乎有些不受控地微微发紧,声音却意外地稳得出奇,像是在念一段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台词:

“林皓,上周在电话里说项目棘手要延期一周的人,就是你?”

林皓的脸色急剧地变化着,震惊、慌乱,还有一丝被质问后的恼羞成怒快速交替闪过。他猛地站起来,带得座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动作幅度太大,差点碰翻桌上昂贵的骨瓷杯碟。“苏晚!”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急躁和不耐烦,“你跟踪我?!有完没完了?我跟客户谈点事情有什么问题?!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

“谈事情?”我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缓得近乎异常,甚至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目光直直落在他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围巾上,“谈事情需要亲手织的围巾助兴?需要你女朋友……的手来帮忙缠绕?”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送出来的,带着冰锥般的寒意。

林皓噎住了,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瞬间涨得通红。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大作,突兀地撕裂了咖啡馆令人窒息的宁静。是我放在包里那只陈旧手机的来电铃声,单调、固执,催命符一般。

咖啡馆里所有低微的私语都因为这铃声而短暂停滞了一下,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林皓的尴尬和年轻女人脸上的嘲讽都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