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入口,鲜甜汁液在口中爆开。同时咬开的,还有蛋糕胚层夹着的、一小块锋利的、带着凉意的玻璃碴子。
“唔……”那尖锐的异物瞬间刺破上颚的软肉,细碎而精准的疼痛炸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奶油的甜腻在唇齿间弥漫,像一种堕落的仪式。我闭紧嘴,没有惊呼,将那口混杂着玻璃碎屑和血肉的蛋糕狠狠咽了下去。喉管被刮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他毫无所觉,甚至更高兴了:“我就知道这个新款好!晚晚,我们……”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规划,“搬去城东那套别墅吧?环境好,邻居都是体面人。”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种我所陌生的、属于“父亲”的光彩,“以后孩子出生,有地方跑,有草坪玩。”
“孩子?” 我抬眼看他,眼底干涩。
“是啊!我们自己的孩子!” 他握住我的手,带着激动人心的热度,“我都计划好了!等我们把备孕提上日程,你身体好些……”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慈善基金托管,说了些孩子未来教育投资,字字句句都指向遥远的、仿佛唾手可得的“未来”。
那“未来”里没有癌症晚期的狰狞阴影,没有日复一日身体内部蚕食的衰竭感。只有他被一个健康女人孕育出来的、他们真正期待的孩子。我的存在已经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林觉见我沉默,只当是惊喜过头。他絮絮叨叨说着别墅的阳光房多么适合孕妇晒太阳,说地下室的恒温酒窖可以改成婴儿活动区……
我的口袋仿佛灼烧起来。那份刚取出的诊断书,薄薄一张纸,却是命运压下来的沉重判词。“宫颈癌晚期”五个字,墨迹深黑,力透纸背。医生疲惫而悲悯的声音犹在耳畔:“……尽量舒适一点吧,林太太。时间……不多了。”
“好。”我轻轻点头,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你说了算。”
他眼中那虚假的光亮更盛,几乎称得上是心满意足,又拿起叉子,舀了一大块奶油,殷勤地递到我唇边。甜腻的奶香和口腔里残余的铁锈血腥绞缠在一起,激得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我偏过头,用纸巾擦了擦嘴,瞥见纸巾上几丝细微的、粉红色的血沫。动作无比自然地收拢纸巾,塞进包里的内袋深处。
“回家吧。”我说,笑容依旧,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今天,特别好。”
他习惯性地牵起我的手。指尖传来令人厌弃的温度,和他指尖残留的、刚刚才为另一个女人整理过发丝的触感。窗外车流熙攘,我知道,或许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正牢牢盯着我们相握的手。
没关系,亲爱的林觉。
我们很快都能解脱了。
你奔向你的别墅、婴儿房和“囡囡”,而我……
我低头看着包的外层。里面有一份刚起草了两句话的文档,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简单的标题——“林晚遗嘱:第一页”。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动,打下一行清晰的地址作为终点:“环宇中心顶层宴会厅,世纪婚礼专用红毯之下”。
我的骨灰将永驻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