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像铁锈,又像屠宰场里放久了的肉,带着甜腻的腐败前调,蛮横地钻进鼻腔,粘附在喉咙深处,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现场封锁带刺眼的黄黑条纹,在清晨薄雾里圈出一方令人窒息的舞台。中心,是一具扭曲的男性尸体,像被顽童恶意丢弃的破布娃娃,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后折,眼睛瞪得溜圆,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惊骇。暗红的血从他身下蜿蜒而出,如同一条丑陋的、缓慢蠕动的河,渗进老旧居民楼门口龟裂的水泥地缝里。
林振国站在警戒线外,高大的身躯裹在笔挺的藏蓝色警服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他刚值完一个通宵的跨辖区协查大案,眼下的青黑浓得如同泼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也透着疲惫的灰白。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还冒着廉价速溶咖啡的热气,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锐利却布满血丝的眼睛。胃里空荡荡的,被咖啡因和现场的浊气搅得隐隐作痛。又一个。这个月第三起。手法干脆,现场干净得让人心头发毛,除了受害者颈骨被精准扭断这一处致命伤,几乎没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痕迹。像幽灵干的。
“头儿,”痕检组的小赵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挫败,“还是老样子。足迹提取失败,附近监控全是坏的。死者王强,附近五金店老板,社会关系简单,没仇家。初步判断……抢劫杀人?可钱包还在兜里。”
抢劫杀人?林振国盯着尸体脖颈上那清晰的手指扼痕,指印的形状和力度透着一股子冰冷的、训练有素的精准。普通的抢劫犯?他不信。他抿了口滚烫苦涩的咖啡,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重的烦躁和寒意。这案子,像一团粘稠的迷雾,把他死死困在里面,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从警戒线底下钻了过来。
“爸爸!”
清脆的童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现场压抑的肃杀。
林振国猛地回神,低头。是他的女儿,林薇。十岁,刚上四年级,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粉蓝色运动服,脑后扎着个不太整齐的小马尾,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亮,像两泓清澈的泉水。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普通孩子面对血腥的恐惧和瑟缩,只有一种……林振国无法形容的,近乎漠然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专注的好奇。
“薇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林振国心头一紧,几乎是低吼出声,下意识地想把女儿挡在身后,隔绝那具狰狞的尸体。他记得妻子临走前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要照顾好女儿。“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林薇却没动。
她小小的身体异常稳当地站在原地,微微歪着头,目光越过林振国紧绷的身体,精准地落在那具尸体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他扭曲的脖颈和身下那片不规则的血泊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瞬间消失,只剩下孩童纯然的好奇。
“爸爸,”林薇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尸体旁边的地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那个地方,”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个人倒下去的时候,凶手是站在他左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