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尸体左肩外侧一片相对干净的水泥地,只有几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喷溅状血点。
“他,”林薇的小手又指向尸体脖颈那可怕的扭曲角度,“脖子是这样扭断的。”她的小脑袋模仿着做了一个向左后方猛折的动作,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精准感,“要用很大力气,而且,”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只有用左手从左边这样掰,”她又比划了一下,“才最顺手,也最快。”
她抬起小脸,看向林振国,那双墨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数据流在飞速滚动、分析、重构。
“所以,凶手是个左撇子。”她得出结论,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
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连旁边正在拍照的痕检员都停下了动作,愕然地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女孩。
林薇的目光又落回那片血泊的边缘,视线沿着血迹的流向和喷溅的形态缓慢移动,像是在阅读一本摊开的、用鲜血书写的密码本。
“血,流到那里变宽了,”她指着血迹流经尸体左脚踝外侧时一个细微的扩散形态,“那里有个很小的凹陷,血积了一下,说明凶手踩过那里。”她的小脑袋微微偏转,视线似乎在丈量着那个“凹陷”到尸体脚踝的距离,“他的脚,大概……这么大?”她伸出小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大概的长度,约莫42码左右。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尸体头部的位置,又看向旁边墙壁上一处极其不显眼的、离地约一米七多的轻微剐蹭痕迹,那痕迹极其浅淡,混杂在墙皮剥落的斑驳里,之前根本没人注意到。
“他很高,”林薇的小手指了指墙壁的剐蹭点,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比爸爸你矮一点点,大概这么高。”她的手指停留在林振国肩膀稍下的位置,估算出一个大约178公分的高度。
十岁的小女孩。
站在血腥的凶杀现场。
用清晰、冷静、逻辑严密的语言,精准地勾勒出了一个无形的凶手:左撇子,身高约178公分,穿42码鞋。
每一个推断,都指向痕检暂时束手无策的关键点。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如同亲见。
噗通!
一声沉闷的坠响。
林振国手中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纸杯,直直地坠落在地。滚烫的咖啡瞬间泼溅出来,褐色的液体弄脏了他锃亮的警用皮鞋,也在地面洇开一片狼狈的污迹。但他毫无所觉。
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高大的身躯绷得死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寒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惊骇、难以置信和某种被触及禁忌的恐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一路疯狂上窜,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儿。
那张稚嫩、纯真、与他血脉相连的小脸。
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甚至……毛骨悚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