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景铄,刚从北平回来。”林泽钤介绍道。
“林二少爷。”司徒雪晴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镜片后的视线却毫无温度地掠过景铄全身。景铄被她看得心头发毛,那目光仿佛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明亮。
三人一同走上二楼。越靠近外婆房间,那股混杂的药草和腐败气味就越浓。景铄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他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声音。终于可以看见外婆了,但愿她醒着…
司徒雪晴站在床边,低声唤道:“雷老夫人,来给您诊治了。”她动作轻缓地搭上外婆枯瘦的手腕。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司徒雪晴的眉心倏然蹙紧,猛地松开手,又迅速翻开老太太的眼睑仔细查看。
她的动作突然而精准,气氛瞬间绷紧。景铄和林泽钤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脊柱。司徒雪晴检查片刻,猛地收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缓缓摇头:“节哀顺变。老夫人…已薨逝了。”
“什么?!”噩耗如同晴空霹雳。林景铄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麻木感瞬间蔓延全身。眼前一黑,他最后的意识是兄长林泽钤同样踉跄的身影和他自己沉重的坠落。
当他悠悠转醒,窗外天色微明,雨早已停歇,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挣扎起身,赤脚跌跌撞撞地冲向二楼西翼。那扇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空荡。床铺冰冷整齐,所有属于外婆的痕迹已被无情抹去,唯有无处不在的药味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如同游魂般萦绕不去,残酷地宣告着死亡的真实。他靠在门框上,手指深深抠入冰冷的木头。
外婆走了。
葬礼办得极其隆重体面,就在她生前指定的那片私家墓园里。当那尊沉重的黑檀木棺椁缓缓沉入湿润的泥土时,景铄望着周围面色悲戚的津门各界名流和老夫人故交,纷乱如麻的心绪稍稍平复。人之大限终须至,幸而,他赶上了这最后一面。外婆泉下有知,应可无憾了罢?
外婆骤然离世,留下了庞大的海运公司和无数产业。景铄尚在北平念书,身为兄长且在家族公司任职多年的林泽钤,理所当然地接过了掌舵的重担。
然而,接手后的林泽钤仿佛被卷入无底的漩涡。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数日不见人影。昔日充满外婆笑声的望海别墅,如今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旷和景铄形单影只的身影。窗外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撩拨着他本已脆弱的神经。
这天夜里,林泽钤依旧未归。景铄独自用过周姨准备的宵夜,恹恹地打算回房。周瑞卿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低声报道:“二少爷,司徒雪晴医生来了。”
景铄心头一跳,寒意顿生。外婆已经入土,这位医生又来做什么?那冰冷的审视目光让他本能地抗拒,但终究压下了心头的不适。“请她客厅稍坐。”他定了定神,走向亮着壁灯的客厅。
司徒雪晴已等在那里,风衣未脱,银质的皮箱放在脚边。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金丝眼镜闪着微光。“林二少爷,安好。”她的声音平稳无波。
“司徒医生好。”景铄微微颔首,试图掩盖内心的悸动,“深夜来访,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