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知道洱海没有答案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足够把炽热的爱恋熬成一锅温吞的白粥,把浓烈的占有欲稀释成一种近乎惰性的习惯。我和周景明,就是这锅温吞白粥的拥有者。

这套承载着我们毕业、工作、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的两居室,每一寸空气都浸润着熟悉的味道。我的拖鞋安静地待在玄关鞋柜第二层,他的剃须刀永远会留下一点水渍在洗手台边缘。周末的清晨,空气里会准时弥漫开他煮咖啡的微苦香气,混合着我煎蛋的滋滋声——这是我们七年精心构筑的秩序,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永恒的平静。

他常说,我是他生命里最明亮的月亮,清冷皎洁,独一无二。这话在头几年,能让我耳根发热,如今听来,却像一句印在褪色贺卡上的、遥远的甜言蜜语。

变化是无声渗透的。像初冬窗玻璃上悄然凝结的霜花。

他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对着手机屏幕的时长越来越长。那些曾让我会心一笑的、他标志性的温柔幽默,如同被稀释的颜料,泼洒出来的只剩一层寡淡的底色。交流变成了日常事务的简单报备,眼神的触碰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

我告诉自己,七年了,这是常态,是爱情沉淀后的样子。生活嘛,哪能时时刻刻火花四溅?激情总会退潮,留下的是细水长流的信任和陪伴。直到那个周五的夜晚,我精心挑选的周年纪念蛋糕在冰箱里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棱角,像我们之间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正在无声无息地软化、坍塌。

指针滑过十一点。玄关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微声响。

“回来了?”我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嗯,累死了。”周景明的声音裹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像蒙了一层灰。他随手把公文包扔在门边的矮柜上,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力道。昂贵的牛皮包角磕在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突兀地砸进我心底那片试图维持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走过来给我一个象征性的拥抱,或者至少看一眼桌上那个孤零零的蛋糕。他只是径直走向沙发,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重重地陷了进去,整个人被柔软的米白色布艺吞没。他仰着头,后颈枕着沙发靠背,闭着眼,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下。客厅顶灯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出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深刻的倦意。这倦意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压得他连眼皮都懒得再掀开。

“今天……项目很棘手?”我走近几步,声音放得更轻了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试图从那片疲惫的沼泽里分辨出些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杂着一种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尾调。那味道极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嗯,新来的那个女同事,叫苏晚星的,简直一团浆糊。”他依旧闭着眼,眉头却微微蹙起,仿佛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让他耗费了额外的力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一个简单的流程,手把手教了三遍还是出错,最后还得我全部返工重来。搞到现在。”他的抱怨带着一种真实的烦躁,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这疲惫是真的,这烦躁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