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那缕陌生的甜香,像一条冰冷滑腻的小蛇,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辛苦了。”我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声音维持着惯常的平稳,“桌上有蛋糕,七周年纪念。”
他这才猛地睁开眼,仿佛才意识到今晚的特殊性。目光触及茶几上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时,一丝清晰的慌乱飞快地掠过他深褐色的瞳孔,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被浓浓的歉意覆盖。“对不起,昭月!今天真是忙昏头了……”他挣扎着从沙发里坐直身体,脸上挤出一个带着歉疚的笑容,伸手似乎想拉我的手。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沙发靠垫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滑开。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移动的靠垫,落在了它原本覆盖的沙发缝隙深处。光线昏暗,那里似乎卡着一小簇极其细微的、与周遭颜色格格不入的异物。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探进了那狭小的缝隙。指腹触碰到的,是一种极其柔韧、带着微弱卷曲感的纤维。轻轻一捻,再缓缓抽出。
光线清晰地照亮了我指尖的东西。
一小簇头发。非常短,大约只有一寸长,带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自然的卷曲弧度。颜色是温暖的栗色,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我的头发是柔顺的黑色直发。周景明的,是粗硬的深棕短发。
这根栗色的卷发,像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从天而降的、冰冷的证据,静静地躺在我的指腹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了。周围的声音——冰箱低沉的嗡鸣,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我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轰鸣声。周景明带着歉意的解释还停留在空气里,那根发丝的温度却透过指尖,一路寒冰般蔓延到心脏深处。
“嗯?”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动作的停顿和瞬间的僵硬,疑惑地侧过头。
“没什么。”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把那根栗色的发丝轻轻弹开,看着它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毯深处,消失不见。仿佛弹开的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指尖残留的触感却像烙印,滚烫而清晰。我抬起眼,脸上甚至还能调动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安抚的弧度,“累了就早点洗澡休息吧,蛋糕明天吃也一样。”
周景明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那点残留的慌乱彻底被疲惫取代。“好,我先去冲一下。”他站起身,揉了揉眉心,走向浴室。
我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块米白色的沙发靠垫上,它被挪开后,缝隙边缘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压痕。方才那根栗色卷发出现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身体的感知却无比清晰,指尖残留的触感还在,像被冰冷的针尖反复扎过。耳畔是他方才带着烦躁的抱怨:“新来的那个女同事,叫苏晚星的,简直一团浆糊……”
苏晚星。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咚的一声,沉了下去,只在意识深处留下一个不断扩散的冰冷漩涡。
我走到餐厅,打开冰箱。冷藏室里,那个精心挑选的七周年纪念蛋糕安静地躺在透明的包装盒里,奶白色的奶油裱花依旧精致,覆盆子果酱的点缀鲜艳欲滴,在冷气缭绕中散发着甜腻的诱惑。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盒壁,那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爬升。我停顿了一秒,然后利落地将蛋糕盒推进了冰箱最里面一层,动作干脆,不带一丝犹豫。冷藏室的灯光被隔绝,蛋糕消失在视野里,连同那个被遗忘的纪念日,一起被暂时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