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的女儿第一次学着写信时,选了片最完整的香樟叶当信纸。她趴在院子里的木桌上,用彩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太爷爷太奶奶,今天的香樟树结果了,像紫色的星星。”
苏晚坐在藤椅上看着她,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手背上,暖洋洋的。江译在旁边帮她翻着相册,最新一页贴着小曾孙女的涂鸦,画里的两个老人坐在云朵上,手里都握着画笔,脚下的香樟树长得比天空还高。
“这丫头随你,”江译的指尖划过画里的云朵,“总把天空画得那么热闹。”
苏晚笑着点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趴在晴川的画室里,在香樟叶上写着少女心事,那些没敢寄出的信,后来都被江译收进了铁盒,成了时光里的秘密。
深秋的风卷着香樟叶落在画纸上,小曾孙女举着叶片跑过来:“太奶奶,帮我寄给天上的太爷爷太奶奶吧。”
苏晚接过那片写满字的香樟叶,忽然愣住了。江译的笑声还在耳边,可藤椅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很久,琴房的钢琴蒙上了白布,画室里的双人画架,只剩下她的那侧还放着画笔。
“好啊,”她把叶片放进玻璃瓶,里面已经攒了很多片,每片都写着日常,“风会把信带给他们的。”
林辰的儿子带着相机来拍香樟树时,院角的栀子花正开得热闹。他蹲在树下调整焦距,忽然说:“我爸临终前说,这棵树是活的时光机,每次按下快门,都能看见苏奶奶和江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苏晚坐在藤椅上,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白发被阳光染成金褐色,像落满了香樟的碎光。她忽然指着树干上的疤痕:“拍这里,这是当年‘晚晚’的曾孙挠的,像不像只小猫的爪印?”
照片洗出来那天,小安特意选了个带相框的,摆在江译的钢琴上。相框里的香樟树下,苏晚的藤椅旁仿佛空着个位置,风卷起的落叶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有人刚刚离开。
冬至那天,苏晚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江译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片空白的画布,旁边写着行小字:“留给晚晚,画我们的来生。”
她拿起画笔,在空白处慢慢勾勒——香樟树下的两个少年,女生的发间系着鹅黄色丝带,男生的手里握着十二支彩铅,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刚要相交的线。
画到一半时,香樟叶忽然簌簌落下,落在画纸上,正好盖住了男生的脸。苏晚笑着把叶片挪开,发现叶脉的纹路,像极了江译当年刻在她速写本上的那句:“等你。”
暮色漫进院子时,小曾孙女举着盏灯笼跑进来,灯笼上画着两只依偎的小猫,脖子上都系着鹅黄色的丝带。“太奶奶,老师说今天的星星会听得见愿望。”
苏晚抱着她站在香樟树下,看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那我们许愿,让香樟树永远结果,让画画的人永远有光。”
灯笼的光晕里,香樟叶在地上铺成金色的路,像从晴川延伸过来的,铺满了他们走过的七十年。苏晚忽然觉得,江译从未离开,他就在琴房的旋律里,在画室的颜料里,在香樟叶的沙沙声里,在她画下的每一笔里,温柔地陪着她,走向下一个春天。
夜深时,那片写满字的香樟叶被风吹到了琴键上。月光透过高窗落在上面,叶片上的字迹渐渐变得清晰,像有人在轻声念着:“我们的故事,是香樟叶写给时光的信,永远不会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