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车刚开出警局大院，他就拨通了沈黎雾的电话，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喂，周警官？”沈黎雾的声音带着点书卷气，背景里隐约有翻书的沙沙声。
“沈黎雾，你现在在学校吗？有件急事需要你帮忙。”周烬踩下油门，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向后掠去。
“我在法学系图书馆，怎么了？”
“我们抓到一个聋哑嫌疑人，她情绪很激动，像是有冤情，但没人能跟她沟通。我记得你会手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我会，基础沟通没问题。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我正在去你学校的路上，大概十分钟到法学系门口。”周烬看了眼导航，“别着急，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沈黎雾合上书，快步走出图书馆。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地上，她拢了拢风衣，心里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案子，能让周烬这么急着找她。
十分钟后，黑色轿车稳稳停在法学系楼下。周烬推开车门，看到沈黎雾站在台阶上，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微微扬起。
“上车说。”周烬打开副驾驶车门。
沈黎雾坐进车里，刚系好安全带就问：“嫌疑人是什么情况？”
“女性，三十岁左右，在案发现场被我们抓到的。死者是她的雇主，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死在自家别墅书房里，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周烬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们赶到时，她手里正攥着刀，身上还有血迹，当场就反抗得厉害，可不管怎么问，她都只是拼命摇头，手舞足蹈的。”
沈黎雾皱起眉：“有没有可能是正当防卫？”
“不好说。别墅里没有打斗痕迹，门窗都是反锁的，除了她和死者，没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周烬叹了口气，“但她那眼神太不对劲了，不是穷凶极恶，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车驶入警局大院时，沈黎雾看到办公楼门口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正朝这边张望，想必就是周烬的师父彭水阳。
“那是我师父彭水阳。”周烬停好车，“他脾气直，但人特别好。”
两人刚走到门口，彭水阳就迎了上来，目光在沈黎雾身上转了一圈，朝周烬打趣：“你小子藏着这么个厉害角色，早怎么不吭声？”
“彭队好，我是沈黎雾。”沈黎雾伸出手，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沈同学，辛苦你跑一趟。”彭水阳握了握她的手，语气恳切，“里面那姑娘快把审讯室掀了，我们实在没辙了。”
审讯室里，铁椅上坐着个穿灰色卫衣的女人，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手腕被手铐铐在椅背上，正用力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红得像兔子。
沈黎雾透过单向玻璃观察了片刻，转头对周烬说：“她的手语里有不少情绪词，手指捏得很紧，说明在极力克制愤怒。”
“能跟她聊吗？”彭水阳问。
沈黎雾点点头：“我试试。能不能把镣铐松一点？太紧会让她更紧张。”
周烬犹豫了一下，彭水阳朝他使了个眼色：“解开吧。”
审讯室门打开的瞬间，女人猛地抬头，看到沈黎雾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黯淡下去，别过头不再看她。
沈黎雾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用手语比了个“你好”，动作轻柔缓慢。
女人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依旧没回头。
沈黎雾又比：“我叫沈黎雾，不是坏人，想听听你想说什么。”她特意放慢速度，每个手势都做得很清晰。
女人终于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怀疑，手指快速比了几个动作，又急又快，几乎看不清。
“慢一点，我没看清。”沈黎雾耐心地说，同时比出“慢”的手势。
女人深吸一口气，重新比：“他们都不信我，说我杀人，我没有！”
“我信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沈黎雾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真诚，“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开始断断续续地用手语讲述——
“我叫林秀，给张老板做保姆三年了。今天下午去书房送水果，推开门就看到他趴在桌上，胸口插着刀……我吓傻了，想把刀拔出来，刚碰到刀柄，警察就冲进来了……”
“你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有别人吗？”沈黎雾问。
林秀用力摇头，手指比划着：“没有，门窗都关着。但我进去前，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好像是跟一个男人在吵架，说什么‘合同’‘钱’。”
“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林秀皱着眉想了想，比：“没见过，但听到张老板喊他‘老陈’，还说‘你敢威胁我’。”
沈黎雾看向单向玻璃，周烬立刻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你送水果进去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沈黎雾继续问。
“张老板今天很奇怪，让我把别墅后门打开，说等会儿有朋友来，不用通报。”林秀的手指微微颤抖，“我当时觉得不对劲，他平时从不让外人走后门的。”
“那个叫‘老陈’的，是不是从后门进来的？”
林秀点头，又比：“我收拾厨房时，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从后门溜出去，手里好像拎着个黑袋子，跑得很快。”
沈黎雾心里一动，又问：“你碰那把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上面的指纹？”
林秀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摆手，手指飞快地比：“我没有！我只是想救他！他对我很好，我怎么会杀他！”她的肩膀剧烈起伏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相信你。”沈黎雾轻轻按住她的手，“但你要告诉我们，那个‘老陈’长什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
林秀冷静了些，比划着：“很高，大概一米八，左手手腕有个蝎子纹身，说话有点结巴。”
沈黎雾把信息一一记在纸上，又问了几个细节，确认没问题后，才起身对林秀说：“我们会查清真相的，你再忍耐一下。”
林秀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光亮，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审讯室，周烬立刻迎上来：“有线索了？”
“她听到死者和一个叫‘老陈’的男人争吵，提到‘合同’和‘钱’，而且这个‘老陈’左手有蝎子纹身，说话结巴。”沈黎雾把纸条递给彭水阳，“林秀还说，死者让她打开后门，之后看到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后门跑了，拎着黑袋子。”
彭水阳拍了下桌子：“这就对了！张老板做建材生意，肯定跟人有利益纠纷。周烬，立刻去查张建军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姓陈的，重点查左手有蝎子纹身、说话结巴的！”
“是！”周烬转身就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沈黎雾，“谢谢你。”
沈黎雾笑了笑：“我只是做了能做的事。林秀的情绪很不稳定，最好派人看着点，别让她出意外。”
“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彭水阳朝她竖起大拇指，“沈同学，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中午我做东，请你吃饭。”
“不了彭队，我下午还有课。”沈黎雾看了眼时间，“要是还有需要沟通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周烬突然说：“我送你回学校。”
车开出警局，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沈黎雾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周烬看着她认真看着窗外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很安定。
“你们平时办案都这么急吗？”沈黎雾忽然问。
“差不多，尤其是命案，黄金时间就那么几天。”周烬转动方向盘，“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林秀可能真要被冤枉了。”
“她的微表情很诚实，提到死者时，嘴角有轻微上扬，说明是真心感激。”沈黎雾解释道，“而且她描述逃跑男人的细节时，手指指向的方向很稳定，没有撒谎的迹象。”
周烬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愧是学犯罪心理学的，观察这么仔细。”
“职业病而已。”沈黎雾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那个林秀，家里好像很困难？她比划‘钱’的时候，手指攥得特别紧，应该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们查过她的资料，丈夫前年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还有个瘫痪的婆婆，全靠她做保姆撑着。”周烬叹了口气，“要是真定了罪，这个家就彻底垮了。”
沈黎雾沉默了，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车到法学系楼下时，周烬突然说：“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今天帮忙。”
沈黎雾愣了一下，看着他眼里的真诚，点了点头：“好。”
傍晚六点，周烬准时等在楼下。沈黎雾换了件米白色的毛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少了些白天的干练，多了几分温柔。
“想吃什么？”周烬打开车门。
“随便吧，学校附近就行。”
两人选了家安静的家常菜馆，刚坐下，周烬的手机就响了，是队里打来的。
“周队，查到了！张建军的合作伙伴里有个叫陈彪的，左手手腕有蝎子纹身，说话结巴，而且最近因为一笔建材款跟张建军闹得很凶！”电话里传来小李兴奋的声音。
“人在哪？”周烬立刻坐直了身体。
“已经布控了，就在他郊区的仓库里，我们准备行动了！”
“注意安全，我马上到！”周烬挂了电话，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我得回队里。”
“去吧，办案要紧。”沈黎雾朝他笑了笑，“饭下次再吃也一样。”
周烬看着她理解的眼神，心里一暖，起身时突然说了句：“等我回来。”
沈黎雾愣住了，看着他快步跑出饭馆的背影，脸颊微微发烫。
审讯室里，林秀听到“陈彪”的名字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手指飞快地比：“是他！我在张老板的相册里见过他，就是他！”
“你确定？”沈黎雾问，她是被周烬一个电话叫回警局的，说是林秀有新情况要交代。
林秀用力点头，比：“他上个月来别墅找过张老板，两人在书房吵了很久，我送茶进去时，看到他左手手腕有蝎子纹身！”
这时，周烬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陈彪抓到了，在他仓库里搜出了张建军公司的合同和一把带血的匕首，跟案发现场的伤口吻合。”
林秀听到这话，瞬间瘫在椅子上，眼泪汹涌而出，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沈黎雾连连拱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说谢谢你，救了她全家。”沈黎雾翻译道。
周烬走到沈黎雾身边，看着林秀激动的样子，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走出警局时，已经快半夜了。深秋的风带着凉意，沈黎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周烬脱下外套递给她：“披上吧，别着凉。”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沈黎雾披在身上，心里暖暖的。
“案子破了，你也能睡个好觉了。”沈黎雾说。
“还得整理卷宗，估计天亮才能睡。”周烬看着她，“倒是你，明天还要上课，被我折腾到这么晚。”
“没关系，偶尔一次不碍事。”沈黎雾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星很亮，“周警官，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经常这么熬夜？”
“习惯了。”周烬笑了笑，“穿上这身警服，就不能怕辛苦。”
走到车前，沈黎雾把外套还给周烬：“谢谢你的外套。”
“不用急着还，下次见面再给我就行。”周烬的眼神在夜色里格外明亮，“明天中午，我再请你吃饭？”
沈黎雾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弯起嘴角：“好。”
车缓缓驶离，周烬透过后视镜看着沈黎雾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夜色里，才收回目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二天中午，周烬提着一个保温桶出现在法学系楼下。
“刚从食堂打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他把保温桶递给沈黎雾，“队里还有事，不能陪你吃了。”
保温桶里是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都是沈黎雾爱吃的。她愣了一下，抬头时，周烬已经转身要走。
“周烬！”沈黎雾喊住他。
周烬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谢谢你。”沈黎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周烬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下午有空的话，我来接你看电影？”
沈黎雾看着他阳光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操场上，传来学生们的笑声，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周烬知道，从遇到沈黎雾的那天起，他的世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了牵挂，也有了期待。而沈黎雾看着周烬跑向警车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温热的保温桶，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或许，有些相遇，就是为了让原本平行的两条线，从此有了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