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盯着那句“明天下午两点,宜家门口见”,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无声跳动。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灌满了冰碴。鼠标移动,光标精准地点向屏幕右上角的红色叉号。微信窗口瞬间消失,电脑桌面恢复了干净整洁的壁纸,一片蔚蓝宁静的海岸线。然后,关机。屏幕暗下去,书房陷入更深的寂静。

我站起身,动作没有一丝凝滞,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走出书房时,周景明刚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腰间围着浴巾,身上蒸腾着热气和水汽混合的味道,是他常用的沐浴露清香。

“还没睡?”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我,语气带着刚洗完澡的松弛。

“处理点邮件。”我语气平淡无波,视线扫过他挂着水珠的脖颈,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卧室,“睡了。”

他站在原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哦”了一声,带着点未散尽的疑惑。

我关上卧室门,隔绝了他的视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黑暗包裹着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带来钝痛。那根栗色的卷发,那句“宜家门口见”,周景明脸上曾一闪而过的慌乱,此刻在黑暗中无比清晰,反复切割着名为“七年”的厚茧。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从骨髓里渗透出来,冻僵了四肢百骸。原来最深的痛,是无声的坍塌。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某种诡异的静音键。我和周景明依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仿佛置身于两个平行的空间。他那些试图解释加班、试图靠近的举动,被我平静地挡了回去,像雨滴打在光滑的玻璃上,不留痕迹。我开始不着痕迹地整理属于我的东西,将七年生活的痕迹一点点剥离、打包。联系相熟的中介,寻找新的公寓。效率高得惊人。

在这片压抑的寂静里,工作成了唯一的浮木。我负责的AI医疗影像辅助诊断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巨大的压力下,我反而呈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专注。会议室里,我条分缕析地指出算法模型中的漏洞,提出的解决方案精准高效,语速平稳,逻辑严密,让整个团队心服口服。连续几天,我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高强度的工作像一把双刃剑,既麻痹着神经深处的痛楚,也迅速消耗着体力。

那天下午,一场冗长而烧脑的跨部门协调会结束,我抱着厚重的资料走出会议室,太阳穴突突直跳。高强度运转的大脑急需咖啡因的刺激。我拐向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刚走到门口,里面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就飘了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系统任务只说他是‘优质潜力股’,要提升好感度绑定关系……任务完成我才能活下去!它根本没提示他有稳定伴侣啊!”声音急促,充满了惊惶和无措,伴随着细微的、抑制不住的抽泣。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茶水间的磨砂玻璃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模糊的人影。

另一个稍显冷静的女声响起,带着点无奈:“晚星,我知道你着急,可这‘系统’……听着也太玄乎了。就算真有这种东西,你被他骗了,但事情已经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