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大晚上的……”他皱着眉,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您好,我是楼下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但那股子压不住的火气还是从字缝里往外冒,“麻烦问一下,是您家孩子在拍篮球吗?这都晚上十点多了,声音实在有点大,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天花板都在晃。能不能请您这边稍微注意点时间?”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的不耐烦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带着歉意的、甚至有点局促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那双手看起来粗糙,指关节有些粗大。“哎哟,是楼下的邻居啊?真对不住,真对不住!”他连连点头哈腰,语气放得很低,“孩子……孩子小,精力太旺盛了,白天上学没空动,晚上回来不让他发泄一下,他闹腾得不行,觉都不睡……您看,这……理解一下,理解一下?我们刚搬来,孩子还不习惯,我回头一定说说他,让他轻点,轻点哈!邻里邻居的,您多担待,多担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了侧身子。门缝开大了些,一个穿着小背心、头发支棱着的小男孩从他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小男孩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歉意,反而充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和挑衅。他看到我铁青的脸,非但不怕,反而猛地伸出舌头,冲我飞快地做了个极其夸张的鬼脸。
“略略略!”他拉长了声音,尖利又刺耳,在楼道里回荡,“吵死你!有本事你报警啊!警察才不管呢!爸爸说了,小孩子玩球怎么了!”
那男人赶紧回身,象征性地在那小男孩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语气软绵绵地毫无力度:“哎!小虎!怎么说话呢!没礼貌!快跟阿姨道歉!” 说是训斥,倒更像是在哄。
小男孩梗着脖子,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把脑袋一扭,根本不看我,更别提道歉了。
我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一个毫无原则的和稀泥,一个被纵容得无法无天。男人脸上那点虚假的歉意,在那熊孩子赤裸裸的挑衅下显得格外讽刺。一股冰冷的、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暴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指望他们自觉?简直是天方夜谭。
“行。”我点点头,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我知道了。”
我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拖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又沉又重,每一步都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身后传来那男人含含糊糊的“不好意思啊”和小男孩更加肆无忌惮的、模仿篮球落地的“咚咚”怪笑声。
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我直接杀去了物业办公室。负责我们这片的物业经理是个姓王的胖男人,永远一副笑呵呵弥勒佛的样子,见人三分笑,开口闭口都是“和谐”、“理解”。
我把情况一说,着重描述了天花板的震动和连续几晚的睡眠剥夺。王经理坐在他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肥厚的手掌摩挲着保温杯,听我说完,脸上露出那种经典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和稀泥式表情。
“哎哟,林小姐,你看这事儿闹的。”他嘬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楼上新搬来的?带个小孩的单亲爸爸?啧啧,不容易,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