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城醉仙楼后巷。风雪似乎被两侧高耸、布满冰棱的斑驳石墙挤压得更加狂暴,呜咽着在狭窄的空间里冲撞、回旋,卷起地上冻结的污雪、腐烂的菜叶和不明秽物,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膻恶臭。空气粘稠冰冷,如同凝固的油脂。
巷子深处,那堵被撞裂的石墙上方,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静静伫立。月白色的素锦宫装纤尘不染,在昏暗污浊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乌黑长发被寒风吹拂,几缕发丝拂过那张绝美却冰寒如霜的脸庞。洛倾城微微垂眸,清冷的星眸如同蕴藏了整片冬夜的寒星,平静地俯视着下方巷子里这荒诞、血腥又诡异的一幕。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墙角那滩如同破麻袋般瘫软、气息奄奄的暗红身影上。玄煞血影。兜帽滑落,露出惨白扭曲的脸,口鼻中不断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那只被汤汁腐蚀焦黑的手臂软绵绵地垂着,另一只手臂则被砸得扭曲变形,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鲜血混着脓液汩汩流淌。胸口塌陷,显然肋骨尽断。堂堂玄煞追魂使者,此刻如同被顽童踩烂的虫豸,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抽搐。洛倾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玄煞门……果然如影随形!
她的视线移开,落在那个扛着巨大铁墩、如同愤怒公牛般的魁梧巨汉身上。石破天。黝黑粗糙的脸上布满冻疮和污垢,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充斥着一种近乎纯粹的愤怒和茫然。他肩上那沉重的铁墩,棱角分明,沾着新鲜的血迹和污雪,散发着冰冷的金属腥气。这蛮汉……竟有如此巨力?竟能重创玄煞血影?洛倾城秀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最终,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牢牢锁定了巷子中央那个穿着破旧棉袄、拎着破包袱的瘦小身影——李长寿。
他站在那里,平静得如同置身事外。风雪吹动他单薄的衣角,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寂如古井深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袭杀、那血腥的碰撞、那濒死的哀嚎,都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他脚边,是那个枯槁如鬼、蜷缩在污雪里、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漏气声的阿丑。浓重的腐臭和血腥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与巷子的恶臭混合,令人作呕。
洛倾城的星眸深处,那抹探究的光芒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翻腾。是他!绝对是他!那碗汤!那诡异的防御!那匪夷所思的“消失”!还有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切!这个少年……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雪的呜咽和阿丑痛苦压抑的喘息声。
石破天扛着铁墩,铜铃大眼在洛倾城和李长寿之间来回扫视,黝黑的脸上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这女人……好冷!比黑石山最深的冰洞还冷!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铁墩,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李长寿抬起头,平静地迎上洛倾城俯视的目光。风雪吹过他浓密的睫毛,沾上细小的冰晶。他微微眯了眯眼,似乎觉得光线有些刺眼。
“跟我走。”洛倾城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冰泉滴落玉盘,穿透风雪的呜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她的目光只落在李长寿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尘埃。
石破天猛地一瞪眼!扛着铁墩的壮硕身躯下意识地绷紧!这女人……要抢人?!抢他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呃……不对!他抢的是铁墩!但这小子……这小子好像也挺邪门!他爹说过……这小子在搞大事!不能让她带走!
“不……不行!”石破天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吼道,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嗡嗡回响,“他……他得跟俺走!俺爹……俺爹要见他!”他理由找得磕磕巴巴,但态度却异常坚决,铜铃大眼死死瞪着墙头的洛倾城,如同护崽的猛兽。
洛倾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目光依旧只落在李长寿身上,仿佛石破天的怒吼只是蚊蝇的嗡鸣。“本郡主府上,有最好的药材,最好的丹师。”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目光扫过李长寿脚边气息奄奄的阿丑,“他……撑不过今夜。”
阿丑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绝望与最后一丝疯狂的挣扎!他死死攥着那截焦黑的雷击木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郡主府?!丹师?!这……这可能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他枯瘦的手指拼命抠着身下冰冷的污雪,挣扎着想抬起头,想哀求……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浓重的血腥味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李长寿微微低下头,看了一眼蜷缩在脚边、如同风中残烛的阿丑。那枯槁的脸上,死气弥漫,仅存的生机如同游丝,在剧毒和重伤的双重绞杀下疯狂摇曳。胸口那道恐怖的创口,腐烂的气息更加浓烈,甚至能看到一点蠕动的黑色粘稠物质。
意识深处,幽蓝光幕无声刷新:
【目标状态:沈孤云(阿丑)】
【生命体征:濒危(枯寂绝毒印爆发期+本源反噬+多重外伤+失血)】
【预估存活时间:< 2时辰】
【建议:立即进行高阶净化/本源修复(宿主暂无相关能力)】
【警告:目标死亡将导致任务‘背黑锅的向导’失败!区域封锁倒计时:64时辰!】
李长寿的目光在光幕上停留了一瞬。任务失败?区域封锁?黑石村……灭顶之灾?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墙头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
“汤。”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换他。”
洛倾城清冷的星眸中,一丝极淡的涟漪悄然荡开。汤?换这个半死不活的老鬼?她看着李长寿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算计或祈求,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他提出的,只是一个等价交换的市场交易。
“汤?”洛倾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还有?”
李长寿没有回答。他拎起那个破包袱,解开油腻的破布,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几块碎裂的羊脂白玉碗碎片,和一小滩被紫檀木屑、污雪混合着的……浓稠、凝固、散发着微弱却依旧霸道肉香的……汤汁残渣!
那残渣混杂在木屑和污雪中,颜色浑浊不堪,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那令人灵魂悸动的奇异香气!
“就这些。”李长寿平静地说道,将破布包裹往前递了递。
洛倾城看着那包污秽不堪的残渣,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星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嫌弃?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用这……东西?换一个……人?!
“小子!你……你耍啥呢?!”石破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粗声吼道,“一堆破碗渣子烂汤水!能换啥?!俺爹的宝贝……”他话没说完,目光又落到自己肩上的铁墩,似乎觉得自己的宝贝更值钱。
就在这时!
“嗬……嗬嗬……”墙角那瘫软如泥的血影,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串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鸣!他那只完好的、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李长寿手中那包污秽的残渣!猩红光芒黯淡的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贪婪和……疯狂的光芒!
“汤……那……那汤……”他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鬼泣,“……给……给我……饶……饶你不死……”他挣扎着想爬起,却牵动了胸口的塌陷,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洛倾城清冷的星眸骤然一凝!她猛地看向那血影!又猛地看向李长寿手中那包残渣!连玄煞血影……都如此……渴望?!甚至不惜……求饶?!
这汤……到底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清冷的眸光重新落在李长寿身上。
“好。”她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汤留下。他,你带走。”她玉指微抬,指向地上气息奄奄的阿丑。
“郡主!”身后传来侍女青鸾低低的惊呼,显然觉得这交易太过荒谬。
洛倾城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李长寿脸上:“但,你需答应本郡主一事。”
李长寿平静地看着她。
“留在青霞城。”洛倾城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本郡主……需要你的汤。”
李长寿沉默了片刻。风雪在他单薄的肩头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麻烦。”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
“……”洛倾城绝美的脸庞瞬间冰寒!一股凛冽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巷!石墙上的冰棱簌簌断裂!地上的污雪被无形的力量卷起!阿丑枯槁的身体如同被冻僵的虾米,剧烈地蜷缩起来!石破天也感觉一股寒意直透骨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肩上的铁墩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这少年……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
“小子!放肆!”侍女青鸾厉声呵斥,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寒光闪烁!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刹那——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野兽濒死哀嚎的嘶吼,猛地从墙角那血影口中爆发出来!
他那只完好的手,不知何时竟死死抠进了自己胸口的塌陷处!五指如同铁钩,深深陷入皮肉!鲜血如同泉涌!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扭曲着!一股极其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血光,如同失控的火山,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都……都得死……一起……陪葬吧!!!”血影猩红的瞳孔彻底被疯狂吞噬!他竟要……自爆本源?!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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