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薇蹲在纸箱前翻找冬装,指尖触到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上印着褪色的樱花图案——那是她大学时的速写本。
她翻开第一页,掉出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和她一起看那场电影的男生叫周明轩,学金融的,永远穿着熨烫妥帖的白衬衫,会在过马路时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后来他说,他妈妈希望他找个公务员妻子,林薇笑了笑,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装进了纸箱。
“需要帮忙吗?”
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薇抬头看见他背着双肩包,像是要出门。“不用,就是找件外套。”她把票根夹回速写本,“你要出去?”
“嗯,去趟旧物市场。”陈默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纸箱上,“整理东西?”
“是啊,换季了。”林薇把纸箱推到墙角,“旧物市场在哪?我也想去淘点东西。”她最近想画一组复古主题的插画,正缺些老物件当参考。
陈默报了个地址,在城郊的一个旧货仓库。“那里周末人多,要早点去。”他看了眼手表,“我骑车去,大概四十分钟,你要是想去,我可以等你十分钟。”
林薇回房间换了件牛仔外套,抓上帆布包就跟着陈默出了门。楼下的自行车棚里,他推出一辆黑色的山地车,车把上挂着个磨破边的帆布包。“上来吧。”他拍了拍后座。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车座有点硌,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后座的金属架。陈默似乎察觉到她的拘谨,放慢了车速,穿过早高峰的车流时,总会提前说一句“坐稳了”。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林薇看着陈默的背影,他的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鸟。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周明轩开车接她的样子,他总是把空调调到26度,说这个温度最舒适,却从没想过她其实更喜欢开窗吹自然风。
旧物市场比林薇想象的大得多,生锈的台灯、掉漆的搪瓷杯、泛黄的老照片堆在摊位上,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时光的味道。陈默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卖老相机的摊位前,蹲下身和老板讨价还价。
林薇被旁边摊位上的打字机吸引了,墨绿色的外壳,按键上的字母已经磨得发亮。她伸出手指按了一下,“咔哒”一声,像是敲开了某个尘封的记忆。
“喜欢这个?”陈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个棕色的皮相机包。
“挺好看的,想画下来。”林薇掏出手机拍照,“你买相机包?”
“嗯,之前的那个坏了。”陈默掂了掂手里的包,“这个是五十年代的军款,质量好。”
他们在市场里逛了两个多小时,林薇买了本1987年的挂历,封面是外滩的老照片;陈默则淘到了一个老式收音机,老板说能收到短波频道。
回去的路上,陈默把收音机挂在车把上,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戏曲声。经过街角的公园时,林薇突然说:“停一下。”
她指着公园长椅上的一对老人,老奶奶正把剥好的橘子喂给老爷爷,阳光落在他们银白的头发上,像镀了层金。“我想画他们。”林薇拿出速写本,笔尖飞快地勾勒着轮廓。
陈默靠在自行车上等着,目光落在她低头作画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被阳光照得透亮,鼻尖上沾了点铅笔灰,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他突然想起高中时的苏晚,也总爱在笔记本上画画,只是苏晚画的都是抽象的线条,不像林薇的画,总带着暖暖的烟火气。
“画好了吗?”陈默递过去一瓶水。
林薇接过水,把速写本递给他看。画里的两个老人依偎在一起,长椅旁的银杏叶落在脚边,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橘子的甜味。“等我上色,应该会更好看。”
“嗯,”陈默翻到前面的页面,看到了那张电影票根夹着的页面,画的是电影院的走廊,一个女孩的背影站在检票口,手里攥着两张票,“这是……”
“以前画的。”林薇有点不好意思地抢过速写本,“随便画画。”
陈默没再追问,跨上自行车:“走吧,回去晚了菜市场就关门了。”
路过菜市场时,他们买了新鲜的排骨和玉米。陈默说要炖排骨汤,林薇自告奋勇要炒两个青菜。回到302室,两人在厨房忙碌着,油烟机的轰鸣声里,夹杂着林薇哼的跑调儿歌。
吃饭时,林薇看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想起周明轩。他从不让她进厨房,说油烟伤皮肤,却不知道她其实很喜欢切菜时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节奏。
“下周我妈要来。”林薇扒着饭,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陈默抬眼看她:“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林薇笑了笑,“她就是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其实是母亲催她回老家考公务员,顺便想看看她有没有交男朋友。
“那我多买点菜。”陈默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阿姨喜欢吃什么?”
“她不挑,随便做点就行。”林薇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慌。她不敢想象母亲看到陈默时会怎么想——一个修汽车的合租室友,怎么看都不符合母亲对“女婿”的期待。
晚上,林薇在阳台晾衣服时,看见陈默在摆弄那个老式收音机。他戴着耳机,手指在旋钮上慢慢转动,眉头微蹙着,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频道。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情绪藏进阴影里。
“能收到什么台?”林薇走过去问。
陈默摘下耳机,递给她:“你听听。”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地念着诗:“……月光下,你说你要去远方,我没问你归期,只把桂花酒埋进了土里……”
是苏晚的声音。林薇认得,和电视上播报天气时的清亮不同,这里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浸了水的棉线。
“这是……”林薇惊讶地看着陈默。
“大学时的校园广播录音。”陈默拿回耳机,关掉了收音机,“刚才在旧物市场淘到的磁带,没想到还能听。”
林薇看着他把磁带小心翼翼地放进相机包,突然明白,有些旧物就像回声,你以为早就消失了,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时光的缝隙里钻出来,轻轻敲你的耳膜。
就像此刻,阳台的风里,仿佛还飘着苏晚念诗的声音,和陈默年轻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