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画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那个目光锐利的女佣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滑了进来。她手中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林栀栀要求的素描纸、炭笔和橡皮。女佣的脚步很轻,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整个画室——空荡的调色台,紧闭的樱桃木画柜,还有背对着她、面朝落地窗的林栀栀。

“林小姐,您要的画具。”女佣的声音平淡无波,将银盘放在门边的矮几上。

林栀栀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楼下那几个如同黑色礁石般钉在街角的监视者,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疲惫和空洞:“放那儿吧。谢谢。”

女佣的目光在林栀栀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那个安静的画柜,最终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门锁落下的声音轻微却清晰。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栀栀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松弛。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矮几的银盘上。素描纸是顶级的康颂,炭笔是温莎牛顿,橡皮是辉柏嘉的软橡皮——周锐在细节上从不吝啬,或者说,从不给人留下挑剔的把柄。

她走过去,拿起那卷素描纸,指尖感受着纸张细腻的纹理。很好,和她藏起来的那张复制坐标的卡纸质地非常接近。

她没有立刻动笔。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光影偏移。她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松懈的时刻。午餐时间过后,走廊里再次响起女佣推着餐车离开的轻微轱辘声。紧接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医生换班的低语,随后是短暂的、走廊里无人走动的寂静空隙。

就是现在!

林栀栀如同被按下了启动键,动作迅捷而无声。她冲到樱桃木画柜前,输入周锐给她的临时密码(她知道这密码随时可能被重置),飞快地取出那张承载着金库坐标的复制卡纸。然后回到矮几旁,将崭新的素描纸铺开,拿起炭笔。

她的手很稳。多年的修复工作赋予了她对线条近乎苛刻的掌控力。炭笔在米白色的纸面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没有画任何具象的东西,只是凭借感觉,模仿着父亲草图里那种狂放不羁、充满力量感的火焰线条。扭曲的漩涡,爆裂的星点,挣扎的轮廓…一张充满压抑和爆发力的抽象炭笔速写迅速在纸面上成形。

而在这些看似狂乱的线条深处,在火焰核心漩涡的位置,她的笔尖以最轻微、最隐秘的力道,精准地复刻下了那组幽灵般的坐标和符号:A7-NW-23.5Φ↑?Ω↓。它们被完美地隐藏在炭粉的颗粒和线条的交叠之下,除非用特定的光线和角度仔细审视,否则绝无可能被发现。

画完最后一笔,林栀栀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迅速将这张“速写”小心卷起,用一根普通的橡皮筋扎好。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装着食物的银盘,走到门边。

她敲了敲门,力道不轻不重。

几秒钟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还是那个女佣。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栀栀手中的银盘上——食物基本没动。

“不合胃口?”女佣的声音依旧平板。

“没什么胃口。”林栀栀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低落,她将银盘递给女佣,同时,另一只拿着卷好素描纸的手,状似无意地、带着一丝犹豫地向前递了递,“这个…能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沈先生吗?”

女佣的视线瞬间锐利起来,如同针尖般刺向那卷素描纸:“这是什么?”

“只是一张…随手画的。”林栀栀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关在这里,胡思乱想…画了点东西。听说沈先生…也画画?或许…能让他解解闷?”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或者,撕了也行。”

女佣审视的目光在林栀栀低垂的脸上和那卷不起眼的素描纸上来回扫视。一张随手涂鸦的炭笔画?在这个敏感时刻?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其中的风险。最终,她伸出手,接过了银盘和那卷素描纸。她的动作很稳,但接过素描纸时,指尖还是下意识地捏了捏,感受着里面只是普通的纸张。

“我会转交。”女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拿着东西转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落锁。

林栀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第一步,险之又险地迈出去了。素描纸被送进去了,坐标藏在了火焰的灰烬里。现在,就看那把被毒药浸泡的钥匙,是否还残留着一丝被火焰唤醒的可能。

她走回画室中央,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幅震撼人心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火焰的光芒仿佛在无声燃烧,映照着她眼中跳跃的、孤注一掷的微光。

【火种已投出,等待引燃。】她攥紧了微微汗湿的手心。

“沈斯白,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