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跃柠浑身湿透地撞开家门时,客厅水晶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唐夫人举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
唐老爷冷冷看了一眼女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
“像什么样子!我早就说过了,若是你老老实实待在闺房里,不去沾花惹草,怎么会惹祸上身?”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唐跃柠甩开母亲递来的毯子,后颈还贴着医用胶布。
争吵声中,唐老爷突然瞥见女儿耳后的擦伤,喉结动了动,面色温和了下来,翻看着报纸淡淡道:“先去换衣服,你妈炖了乌鸡汤...温知是个好孩子,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次她肯花一千万为你周旋,有空叫她到家里来吃个饭好好感谢,不可失了季家的礼数...”
餐桌上,瓷碗里的热气氤氲了唐跃柠的眼睛。唐夫人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
“有空叫温知来家里吃饭,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从小到大都不肯和自己的父母说,只肯和知知说,好在知知这孩子稳重,万事周全....”
“够了!”
唐跃柠猛地站起,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手机不断弹出消息提醒。
唐跃柠颤抖着点开热搜,“唐家大小姐亲密照流出的词条下,配图赫然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图片……评论区腥风血雨:“听说唐大小姐极好男色,这次终于栽跟头了”
“唐家的拖油瓶,如此伤风败俗,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梳妆镜突然碎裂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夜枭。
唐跃柠攥着带血的玻璃碎片,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当时被要挟的寒意再次漫上心头,她真想亲手撕碎那些嚼舌根的网民。
雕花铜锁在晨光中泛着冷意,女佣小木抱着牛皮纸袋第三次叩响房门。
“唐小姐?您要的资料......”
门内死寂如渊,指节敲在门板上的回声空洞得可怕。
第二天中午唐家众人撞开卧室门时,血腥味扑面而来。
少女瘫坐在地毯上,红裙下摆洇开暗红,凝固的血痂顺着指尖蜿蜒到腕骨。
手机屏幕在满地玻璃碴中明明灭灭,热搜词条刺得人睁不开眼——“唐家大小姐亲密照曝光”“唐家大小姐香艳照流出”。
唐夫人尖叫着扑过去,丝绸睡袍蹭过女儿冰凉的手背:“跃柠!我的女儿!快来人呐!”
她慌乱地要捂女儿手腕的伤口,却被唐跃柠突然攥住手腕。
少女瞳孔涣散,指节却死死扣住手机。
“妈,你看......所有人都在说,我被毁了......是我毁了唐家的名声。”
唐老爷夺过手机的瞬间,屏幕黑了下去。冷声吩咐:“拿走,以后唐家不许有网络,电话,任何通讯的东西。”
他望着满地狼藉,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又吩咐:“把私人医生叫来住家。”
而唐夫人已经把女儿搂进怀里,颤抖着声音哄道:“不怕,我们不看了....跃柠,傻孩子,没了你,妈妈可怎么办..”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母女身上……
四方小院
檀木书案上,牛皮纸袋被撕开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白鸽。
温知指尖划过泛黄的出生证明复印件,“季漓,温念慈与季妄权之女”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酸。
翻遍二十页资料,除了冰冷的户籍信息,竟寻不到半点与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
温知轻叹一口气~这份档案一看就是不全的资料,时时刻刻提醒她笼中鸟的身份。
她苦笑,什么温家大小姐,笑话罢了。。。
当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刘管家捧着烫金拜贴躬身而入。
“唐夫人送来请柬,邀您与纪先生出席家宴。”
温知摩挲着请柬边缘暗纹,想起柠柠在疗养院门口失控的模样——那个张扬热烈的骄纵千金,如今竟将自己锁进了暗房。
“唐小姐回来后滴水未进,整日闭门不出。”刘管家压低声音,“唐夫人说,她房里的镜子......全被砸得粉碎。”
当暮色漫过窗棂,温知望着请柬上烫金的“感谢”二字,还是很担心闺蜜柠柠的安全。
晨光如纱漫入病房,纪临正扶着雕花床柱欲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门扉轻启,刘管家正托着金丝织锦礼盒步入,沉声道:"大小姐着人送来晚宴的礼服,是唐老爷和唐夫人邀请您参加今晚的感谢宴,您需要与大小姐一同出席。"
纪临展开深灰缎面西装,指尖抚过内衬暗绣的银纹,宛如触碰温知垂眸时的睫毛。
袖口处"WZ"的烫金字母,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晕。
他对着菱花镜整理领结,每一个结扣都打得工整优雅,仿佛在雕琢与她相见的每分每秒。
私人医生(李医生)端着药盘快步上前,苦口婆心道:"纪先生,您的伤口尚未愈合还需要静养,恐怕不适合出行......"
"抱歉,有些邀约,比医嘱更难拒绝。"纪临系上雕花袖扣,苍白的脸上却笑意清朗,"我会更加小心的,不会触及伤口。"
长廊尽头,温知身着月白苏绣旗袍,斜襟上缀着珍珠璎珞,举手投足间皆是江南烟雨的婉约。
她倚着鎏金廊柱,玉指轻转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纪临微微发颤的指尖。
"伤口又疼了?唐老爷热情邀约,我一时无法拒绝,但若你因病缺席,想来唐家只会亲自上门答谢,我本就在担忧。"
"没关系,不过是一些不适。知知不用担心我。"纪临欠身行礼,姿态如松柏般挺拔,伸手虚悬在她掌心上方半寸。
"能和知知共同赴宴,这点疼痛,反倒成了恩赐。"
纪临很开心能够与她一同出席,本以为自从上次热烈的袒露心声过后,他在也许不会再搭理自己……
唐家宴会厅烛火辉煌,唐老爷握着纪临的手上下打量,花白胡须笑得发颤,连忙称赞:“一表人才!难怪小女提起纪先生就赞口不绝......”
话音未落,温知望着二楼紧闭的朱漆门,想起管家说唐跃柠将自己锁在房内的消息,心口泛起不安。
“我去看看柠柠。”温知说着放下了青瓷茶盏,却被唐夫人按住手腕。
“她发了脾气,连我都不肯见。”唐夫人眼角细纹里藏着忧色,宽慰道:“知知别往心里去。”
席间推杯换盏,纪临总能不着痕迹地替温知挡酒。
他谈论时政时从容自若的模样,惹得唐老爷频频点头。
直到鎏金座钟敲响九下,唐老爷亲自捧出檀木礼盒道:“薄礼一份,还望纪先生和知知笑纳。”
夜半三更,当保姆车辚辚驶离唐家,温知打开车窗回望。
二楼的窗棂透出微弱烛光,恍惚间似有黑影闪过。
温知心想:“那个人,会是柠柠吗?”
“不如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纪临修长手指捻起那张烫金支票,一百万的数字在车内顶灯下格外醒目。
他的话把她拉回了思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他故意道:“唐家老爷子出手真阔绰。”
温知垂眸看着膝上的翡翠摆件,冰种的质地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光。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雕工精致的如意纹路,她轻嗤一声。
“你不必逗我笑,我只是很担心柠柠会想不开来,谢礼是唐家人给你的心意,看得出来唐家的长辈们很喜欢你。”
“是吗?原来我这么招人喜欢,那么,你呢?”他突然倾身靠近,西装袖口掠过她手背,露出腕间还未完全消退的针孔。
他将檀木礼盒整个推过来,“这谢礼明明是冲我挡下那三杯茅台来的——不过知知要是想要......”他故意压低声音,“我连人带钱都双手奉上。”
温知耳尖发烫,抓起礼盒作势要砸,却被纪临笑着截住。
他握住她手腕的瞬间,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袖口传来,惊得她差点碰倒车载香槟杯。
“你先坐好”她别开脸,把支票和翡翠一股脑塞进他怀里,“这是唐家给你的谢礼,你应当珍惜。”
余光瞥见纪临小心翼翼将东西收好,像珍藏稀世珍宝,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柔软。
当保姆车驶入地下车库时,纪临忽然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他低声道:“下次再有烦心事......”指尖轻轻擦过她紧绷的下颌线,“记得分我一半。”
唐宅
"温小姐和纪先生已经走了。"岳管家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
唐跃柠盯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指尖,那天被季漓抓伤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更疼的,是看见纪临护着温知离开时,心口泛起的酸涩。
餐厅传来父母的交谈声。
"纪临这小伙子不错,谈吐、气质都没得挑......"唐老爷的话让唐跃柠猛地绷直身子,忍不住喉咙发紧。
"跃柠,下来吃饭。"唐夫人的呼唤传来。
她对着玄关处的全身镜整理裙摆,镜中人眼底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当听见父亲再次夸赞纪临时,唐跃柠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涟漪在碗中荡开,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原来在死里逃生后,有些情感早已悄然生根发芽。
四方小院
纪临的手指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水痕,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将温知的身影晕染成模糊的淡影。
保姆车启动的瞬间,他几乎要拉开车门冲回去,却见温知后退半步,礼服下摆被风掀起,像只折翼的蝶。
“好好养病。”这是温知送他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裹在潮湿的空气里,凉丝丝地钻进耳朵。
纪临攥着兜里没送出去的戒指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从他在疗养院里红着脸告白,到此刻被强行送回,温知始终没正面回应过他的心意。
疗养院的日子变得愈发漫长。
纪临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期待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现。
可知知像人间蒸发般,再也没踏入过他的病房。直到某天,手机推送跳出刺眼的标题——《温宅大小姐插足表姐感情!校花季漓深夜买醉哭诉被抢男友》。
纪临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屏幕里季漓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胃里翻涌。
评论区早已被攻陷,有人扒出温知是温氏集团千金的身份,嘲讽她仗着家世横行霸道。
更过分的是,连温知出行的配置和居所的隐私都被曝光,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箭。
“知知……”纪临攥紧手机,指尖泛白。他终于明白温知为何躲着不见他,可此刻他连为她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温知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热搜词条“温知插足”像颗钉子,无论撤下多少次,转眼又以更尖锐的姿态卷土重来。
她扯松领带,落地窗映出她疲惫的面容,手机突然震动,是公关部的消息。
“温大小姐,水军压不住了。”是助理研小姐发送来坏消息。
与此同时的疗养院,纪临不顾李医生阻拦往门外冲。
“让开!我要见知知!”
李医生试图拉住他。柔声劝慰:“大小姐吩咐暂时不会见你,你必须好好养伤”
却被纪临反手甩开,病号服下摆扫过走廊,扬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暴雨倾盆而下,纪临如愿站在心上人的公寓楼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玻璃门终于推开,温知撑着黑伞出现在门口,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见到他满身湿透来到这里,厉声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没什么。”他喉结滚动,雨水混着睫毛上的水珠滑落,“只是想问,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温知低头转着伞柄,伞骨划出细碎的水花,依旧冷言冷语:“我是温宅大小姐,有太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贪图享乐的日子我过不来,现在你可以回去养病了吗。”
“所以你是身不由己才不见我?而不是不想见我?”纪临突然踉跄半步,扶住墙闷哼一声,“我这里疼...疼得厉害。”他弯下腰,手指死死按住腹部,“知知...我好饿...为了见你,我连饭都没吃就匆匆跑来了…”
温知的伞瞬间倾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可当她伸手探他额头时,却触到一片干燥——根本没有发热。
她猛地后退一步,伞尖重重戳在地上。
“阿临,你又在演戏!我会吩咐人带你回去,你不必再来找我,有时间我会去看望你的。”
“别走!”
纪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我承认刚刚我装的,但有件事是真的——”他呼吸急促,睫毛上的水珠簌簌坠落,“从第一次在“危光”见到你,我就只喜欢你一个。那些流言蜚语,让我来解决,别再一个人扛了...”
温知的睫毛剧烈颤动,伞骨在掌心捏出细密的红痕。
雨声轰鸣中,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纪临带着沙哑的誓言,混着雨水,浇透了整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