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终是不忍,一把将湿透的纪临拽进玄关,指腹擦过他冰凉的手背时,触电般松开了手。

“浴室在二楼,吹风机和干净衣服在衣柜。”

她转身去厨房煮姜汤,却听见身后传来黏腻的尾音。

“知知不打算帮我放水吗?毕竟我现在可是一个病人……我恐怕没有力气”

当蒸腾的热气裹着柑橘味沐浴露漫出浴室时,她正要把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

换了居家服的纪临倚在门框,湿漉漉的黑发垂在眼尾,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虚掩着,露出半截锁骨。

“原来温大小姐还会下厨。”露出得逞的笑容……

“尝尝这个。”她把筷子重重地拍在他掌心,刻意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纪临咬了口糖醋排骨,突然眯起眼睛。

“不公平。”

“什么?”

“你明明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直到痊愈,却说事务繁忙把我丢给医生护士。”

纪临将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救命恩人?还是,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

温知被呛得咳嗽,慌忙灌了口凉茶。

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里,听见他轻笑。

“不如我搬过来,这样也方便上药...”

话音戛然而止。温知握着杯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杯壁凝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

“油嘴滑舌!”她躲开他的触碰,起身收拾餐盘,金属叉子磕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吃完就走,我还有工作,照顾你的人已经下班了,等雨停你就回去好吗。”

他慌忙扯住她衣角,居家服柔软的布料缠在指间。

“知知,我错了。”

他将脸埋进她腰侧,声音闷闷的。

“可是我的头真的很疼,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热了?我感觉天旋地转的?”

温知的动作顿住,指尖悬在半空。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躲闪……

“你都多大了?还会撒娇这套?我是不会上第二次当的?”

厨房暖黄的灯光下,男人的发顶蹭着她的小腹,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将纠缠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温知用力抽回衣角,板起脸正要发作,却见纪临突然踉跄着扶住餐桌,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头好晕……”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渗血的绷带,“伤口好像也裂开了……”

动作比思绪更快,温知冲过去扶住他滚烫的身体,薄荷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顺势瘫进她怀里,含含糊糊地嘟囔。

“冷……”

“别装了。”

温知嘴上硬,还是把人半拖半拽带到沙发上。

她伸手探他额头,掌心传来灼人的温度,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是真发烧了。

翻找医疗箱时,纪临突然开口。

“你这么大的房子,怎么连个佣人都没有?”金属扣“咔嗒”弹开的声音里,温知的动作僵住。

窗外月光爬上她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人多太吵。”她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镊子夹着酒精棉在伤口周围轻点,‘从发现能听见别人心声那天起,我就习惯一个人了。’

消毒水的气味漫开,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从我记事以来,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我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并且很享受……”

“只有这里是真正属于你的空间对吗?。”纪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输液管在他手背蜿蜒,“以后让我来吵你好不好?只说你想听的话好不好。”

温知的呼吸乱了一拍,消毒棉差点掉在他胸口。沙发凹陷的弧度里,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月光中摇晃,像一场小心翼翼的靠近。

酒精棉在他的伤口上悬了许久,她的目光却穿透他,落在虚空某处。

“你不会懂的。”她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空气里,“我藏在心底的秘密,比那些绯闻,危机可怕万倍,如果你想过平静的生活,你最好远离我。”

纪临想伸手触碰她紧绷的侧脸,却被她不着痕迹躲开。

“如果有人知道我能听见别人心声……”她忽然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医疗箱边缘,“大概会被关进实验室,像小白鼠一样被解剖研究吧。”她打算自爆秘密以吓退阿临。

窗外夜风掠过树梢,卷起细碎的沙沙声。

温知垂眸整理绷带,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这些年,我听见过太多真心与谎言。宴会觥筹交错时,满耳都是算计;就连治疗时,连钟表滴答声都混着周围人的腹诽。”她顿了顿,“所以我习惯独居,习惯把所有人推开——这样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纪临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不顾伤口扯动的刺痛。

“知知,这不是拖累,是信任。”

他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让我分担你的疲倦,让我成为你唯一不用设防的人。”

温知猛地抽回手,医疗箱里的镊子叮当相撞。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你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也许你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她别过脸,声音发颤。

“你以为……有人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思想牢笼里吗?我不愿意,也不愿意连累任何人……”

月光爬上她泛红的眼角,纪临第一次发现,她故作坚强的背影,原来藏着这么多无人知晓的疲惫。他忽然倾身,将她颤抖的肩膀圈进怀里。

“那就让我做你的牢笼破壁人。”

温知浑身僵在纪临怀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你说什么?”

她声音发颤,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一瞬,仿佛连夜色都在屏息等待答案。

纪临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呼吸扫过她微凉的耳垂。

“因为,我有时能预见未来。”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中的人剧烈的心跳。

“就像那天在酒吧,我预见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不顾一切挽救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温知猛地推开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怀疑。

“不可能……”她喃喃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和你一样的怪物?”纪临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那些你以为无人知晓的恐惧、孤独,我都感同身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温知想起纪临总是能精准避开她刻意设置的疏离,总能在她最脆弱时出现。

原来不是巧合,而是心有灵犀……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预见了我们的结局吗?那么我们的结局是什么呢?”她声音沙哑。

纪临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我预见了心动的瞬间,却甘愿被未知的未来牵引。温知,别再独自对抗命运了,这次换我们一起。”

窗外的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两人交叠的身影。

温知望着他眼中炽热的真诚,第一次觉得,或许命运的枷锁,也可以成为相遇的羁绊。

落地窗外的月光爬上温知泛红的眼角,她垂眸搅动着姜茶,瓷勺碰撞杯壁发出细碎声响。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话音未落,杯沿已氤氲起一层水雾。

纪临将毛毯往她肩上又掖了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大概是八岁那年。”他望着跳跃的烛火,思绪飘向遥远的雨天,“明明是晴天,却突然看见自己浑身湿透站在十字路口——结果下午真的下了暴雨,还摔进了水坑。”

温知握着杯子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个画面太熟悉了——那些突然闯入脑海的心声,也曾这样毫无征兆地刺破平静的生活。

她轻声道:“我从记事起,就能听见别人藏在心底的话。第一次听见保姆咒我是没父母的孩子时,我对着镜子哭了整夜。”

纪临突然倾身,用指腹拭去她睫毛上未落的水珠。

“后来呢?”

“后来?”温知轻笑,呼吸扫过他掌心,“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在满耳喧嚣里沉默。直到你出现……”

她声音渐弱。

“你总说些和心里想法不一样的话,明明担心得要命,嘴上却很油嘴滑舌。”

“因为想让你开心。”

纪临握住她发凉的手,将姜茶重新塞进她掌心。

“就像我预见自己会爱上你,却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走向你——毕竟,能找到共振的灵魂,可比预知未来难得多。”

姜茶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在寂静的夜里,两颗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共鸣的频率。

门铃声响起,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粉红色泡泡一般的氛围戛然而止。。。

水晶吊灯将温宅客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温父握着纪临的手时,腕表上的碎钻刺得他眯起眼。

温老爷欣慰道:"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救下我的女儿小知..."

温夫人突然捂住心口,珍珠项链随着急促呼吸起伏。"我们真不敢想后果。"

保镖们送走了纪临回到疗养院,抬起胳膊的瞬间,他听见温知喊了声。

"等等"。

可她苍白的指尖还没碰到他衣角,就被母亲的披肩温柔裹住。

"纪同学刚出疗养院,该好好休息。"

电梯门闭合前,他看见温知被拥在父母怀中,像只困在金丝笼里的蝶。

三日后的书房飘着陈年普洱的苦涩,温父将檀木盒推过桌面,打开时七位数的支票泛着冷光。

"纪同学可愿意做小知的贴身保镖,"

温母转动着翡翠镯子。

"但我们有个请求,你得发誓——绝不与小知有任何感情纠葛。"

纪临这才发现,温知病历单被压在合同下,诊断栏"先天性心脏病"几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若你不愿意,也能得到这张支票,可保你一生无忧,"温父摩挲着黄花梨扶手继续道:"只不过我们会连夜带她去瑞士治疗。"

窗外暴雨砸在玻璃上,纪临盯着走廊尽头那道虚掩的门,突然想起温知温柔缱绻地说"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在满耳喧嚣里沉默。直到你出现……"的模样。

"这个太贵重了,我要听知知亲口说。"

他攥紧桌沿,指节发白。

温母轻叹着按下内线电话。

"小知,来和纪同学道个别吧。"

当温知穿着素白睡裙出现时,纪临捕捉到她睫毛下的水光,却见她垂眸轻声。

"留在国内也好,能陪陪爷爷奶奶..."

钢笔尖刺破合同的刹那,纪临听见温知母亲松了口气。

他望着温知转身时发间晃动的珍珠发卡,终于读懂她藏在心底的嘶吼——"别答应!"

可他只是将合同推回,扯出一抹苦笑。

"温小姐的安全,我定会用命护好。"

毕竟他明白她的处境,不过是笼中鸟罢了,在这三日,整个疗养院被围的像铁通一样,连他也无甚自由……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留在她身边,他都会全力以赴。

温宅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得恍若白昼,温知的祖母拉着纪临的手不住赞叹,翡翠镯子在他腕间晃出温润的光。

温父端起威士忌酒杯向宾客致意,眼底藏着满意的笑意。

"这位就是救小知的恩人!"

觥筹交错间,纪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人群里的温知。

她穿着淡蓝旗袍,珍珠耳坠随着轻声应答轻轻晃动,却总在与他对视时慌忙别开眼。

突然,宴会厅的雕花木门被叩响,刘管家面色为难地看向温母。"太太,念慈小姐来了。"

“今日有贵客临门,叫她回去。”温夫人的态度坚决,自从她多年前产子,从鬼门关回来以后,对待这个小姑子她不敢再有丝毫的放松。

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小姑子的为人,那就是一条毒蛇,短暂的和好,也只是蛰伏罢了,如今她已有了女儿知知,自然不敢再有丝毫松懈。

温念慈的车在大门口等待了许久,才见到保安小马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季夫人,今日招待贵客,无暇顾及,还望您改日再来。”

温念慈早就得到消息。

哥哥和嫂子回国了,什么贵客,分明是拦住她不让她见到哥哥……

这个家,从始至终都不欢迎她。

“知道了。我们走。”

温念慈带上墨镜,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保安小马一阵饶头,平时季夫人即便进不去大门,也会留下一些名贵点心,求神拜佛得来的平安之物,更会话里话外对温老夫人_ 徐贤宜,温老爷的嘘寒问暖,今日却十分反常……

保“到底是亲生女儿,难道是捡来的吗?为什么温老夫人_ 徐贤宜对自己女儿如此狠心呢?”

一个年纪稍大的保安走了过来,见他两手空空,只觉得新奇。

保安老何也忍不住八卦几句:“今天倒是奇了怪了,这季夫人平时诸多殷勤,今日却一反常态,恐怕……”

年轻一些的保安忍不住追问,那人却怎么也不肯说再多了。

季漓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追出别墅,珍珠手包在暮色里划出银白的弧线。

温家老宅的雕花铁门在她面前轰然闭合,鎏金门环折射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我是季夫人的女儿!温老夫人_ 徐贤宜的外孙女!”她扯着嗓子喊,指甲深深掐进包带。

保安老何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套话。

“温宅今日不待客。”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季漓转头瞥见母亲的黑色迈巴赫尾灯消失在梧桐道尽头。

她猛地掏出镶钻卡包,抽出一叠钞票往保安老何手里塞。

“让我进去,这些都是你的。”

钞票被风卷得四散纷飞,季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名保镖(小罗,小郭)架住胳膊。

香奈儿外套的肩线被扯变形,她蹬着高跟鞋徒劳挣扎。

“放开我!我要见临哥哥!”

“这位小姐自重。”

保安小罗冷着脸将她拖到路边,名贵的丝绒裙摆沾满泥污。

季漓望着紧闭的铁门,想起母亲温念慈日日念叨的那句。“别给我惹事”。

眼眶瞬间泛起水雾。

晚风卷着钞票意外扑在她滚烫的脸上,远处温宅灯火通明,而她永远是被挡在门外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