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殿中鸦雀无声,温沧彦躬身再拜时,林墨忽然朗声道:“王承远”

队列中走出个身着墨绿色战袍的将军。他甲胄未卸,肩头还留着箭伤的绷带:“末将在!”

林墨目光扫过阶下,“朕意以泗水为屏障,总领河防要务。王承远,遣你为泗水都巡检使,加防御使衔,总领马步兵一万,号‘定武军’,屯驻泗水城。”

王承远喉结滚动:“末将领命!”

“赵虎”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应声出列,虽有些歪斜却透着悍勇:“末、末将在!” 正是昨日在城头杀敌最猛的队将,刀劈斧砍的痕迹在铠甲上纵横交错。

“你昨日在城头杀敌勇猛,朕都看在眼里。” 林墨扬声道,“赵虎,升宣节校尉,领一千兵为定武军先锋,即刻开赴泗水筑营。”

赵虎愣在原地,粗粝的手掌攥着刀柄微微发颤,直到旁边的将军推了他一把才扑通跪下,磕得额头见血:“谢陛下!末将…… 末将定以死相报!”

“散朝。” 林墨拂袖转身时,晨光正透过窗棂,在金砖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回到紫宸殿未及半刻,李德全就踮着脚进来:“陛下,金陵知府叶祥在外候着,身后还跟着位将军,说是刚到京师便赶来觐见。”

“让他们进来。” 林墨正解开朝服玉带,闻言随手将玉带递与内侍。

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先是拖沓的木屐响,接着是铠甲碰撞的脆响。叶祥一身绯色官袍,领口沾着风尘,花白的胡须虽挂着草屑,却如银戟般根根挺立,眉峰微蹙间英气逼人。

“老臣叶祥,率江东军民驰援京师,幸不辱命!” 叶祥推开搀扶的手,单膝跪地时,官帽上的铜扣叮当作响。他身后的马文俊紧随跪下:“末将汉阳守备马文俊,护叶大人勤王,参见陛下!”

林墨起身离座,亲手扶起叶祥。老人手腕上的骨节硌得人发疼,掌心满是老茧:“叶公快起,您年近七旬还亲自领兵,朕心难安。”

“陛下说笑了。” 叶祥喘着气,从袖中掏出卷名册,“老臣听闻京师被围,连夜集结金陵府两千骑兵,又抽调汉阳城八千骑兵前来勤王。” 他随即看向马文俊,像是有意要给陛下介绍此人。

马文俊上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陛下,我部行至金陵渡口时,被耶律粘罕的五千骑兵阻击。那耶律粘罕借着芦苇荡设了三道绊马索,想把我们困在滩涂。”

马文俊伸手在案上摊开的舆图上点出金陵渡口的弯道:“末将见金军骑兵都聚在东岸,便让金陵骑兵推着草车往渡口冲,佯装要强攻。实则带汉阳军的刀斧手潜到上游,乘羊皮筏顺流而下,绕到金军侧后方。”

他指尖划过滩涂的位置:“那里全是烂泥,骑兵陷进去动弹不得。末将让弟兄们掷火油瓶,借着风势烧得他们阵脚大乱,耶律粘罕想突围时,又被咱们预先埋的铁蒺藜绊了马。此役斩杀金军五百有余。”

林墨闻言心头一动,当即抚掌笑道:“干得漂亮!马将军可知,这些年咱们南昭与金军正面对战,十战九败,多少将士埋骨沙场。你这一仗,不仅护着叶公杀出重围,更给天下人长了志气!”

马文俊躬身道:“陛下过誉,皆是弟兄们用命拼出来的。”

“不必过谦。” 林墨话锋一转,目光沉了下来:“金军虽已退至太原,可主力未损,不过是在休整喘息。依朕看,不出一月,必有大战。” 林墨盯着马文俊,“马将军觉得该如何应对?”

马文俊略一沉吟,伸手在舆图上圈出太原周边的地形:“陛下明鉴,金军善骑射,野战冲击力极强,这是他们的长项。但他们也有短 —— 不善水战,不耐湿热,且粮草补给线过长。此次他们退至沂州府,看似占据咽喉,实则已成孤军。”

“哦?” 林墨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耶律金铢主力全部屯在忻州。” 马文俊指尖划过定军山的脉络,“这一带多峡谷,若能派轻骑袭扰其大营,引出金兵后,再遣伏兵扼守峡谷,定能让其有来无回。”

林墨指尖在忻州的位置重重一点:“马将军好计策,与其坐等他们来攻,不如主动出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你这样……”

马文俊眼神发亮,好一个十六字方针,“末将愿领一万汉阳军,配合定武军迎战忻州,待耶律金铢从落马坡退至黄河,届时陛下再派水师封锁孟津渡口,三面夹击,或可重创其主力。”

林墨站起身,踱了两步忽然笑道:“就依你说的办。李德全,传朕旨意,令王承远,赵虎,全力配合马将军。” 他转头看向叶祥,“叶公劳苦,且在京中主持粮草调度,务必保证前线补给无虞。”

“臣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

午时的朱雀大街格外喧闹,两个小吏踩着高凳,将新印的京畿通报贴在城墙上。米行掌柜丢下算盘,货郎挑着担子往人堆里挤,连挎着菜篮的老妪都踮起脚张望。

“快看!是京畿通报!” 一个书生念道,“京畿守卫战首功者,西城刘鹰!”

人群顿时静了静,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挠挠头,忍不住问:“可是那个总爱调皮捣蛋的刘鹰?”刘鹰参军之前在城里名声可不好,提及刘鹰乡亲们总是先皱眉,后摇头。

那平日里不是射李寡妇家的棉絮,就是射张屠户的腊肉,有次还偷偷把王二牛晒门口的鞋子灌满泥浆,王二牛追着刘鹰跑了五条街,李寡妇也是三天两头指着刘鹰骂街。那个少年也经常站在城头老槐树下,弯弓搭箭,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将军,报效祖国,征战四方!

书生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刘鹰,京畿保卫战时身先士卒,欲火杀敌。城破之际,身中十七创仍死守城门,怀中犹藏未婚妻所绣香囊 ——” 念到此处,书生声音哽咽,“陛下追封其为勇烈侯,赐谥‘勇毅’,荫其父母终身俸禄!”

“还有李催将军!” 书生抹了把脸继续念,“李催,原是马夫出身,陛下破格提拔为紫昭军统制。此战李催在城墙上英勇杀敌,临终犹言‘臣以勇夫之身,报陛下知遇之恩’——”

“陛下有旨!” 书生提高声调,“凡刘鹰、李催二将籍贯所在乡里,免赋税三年;其家眷入中央学院赡养,子女课业全免!”

卖花姑娘篮子里的月季被风吹落,滚到了城头的老槐树下,沾着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不知是谁先朝着老槐树鞠了一躬,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弯腰,连顽皮的孩童都被爹娘按着磕了个头。

春风又起,城墙边的槐树枝条迎风摇曳着,远远望去,像极了当年那个少年,在墙头搭弓时挺直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