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明黄的帐幔低垂,隔绝了殿外的风。周炳孤零零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锦袍上的尘土与血迹在光洁的地面上拖出两道污痕,与周遭精致的陈设格格不入。

“陛下……” 周炳喉头滚动,声音嘶哑,“老臣知错了,求陛下再给一次机会……” 他膝行着往前挪了半尺,膝盖在金砖上磨出细碎的声响。

林墨抬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欺压百姓?圈养私兵?还扬言要杀了朕?周炳啊周炳,你说说,朕要砍你几回脑袋,才够为这些罪责买单?”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不过念你多年为了朝廷,没有功劳也算是有了苦劳。只是眼下朕焦虑啊,这雅州起义闹得沸沸扬扬,国家正是动荡之际,粮草军械样样短缺,朕心难安啊!”

周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陛下这是要我掏银子?

当即连忙磕头道:“陛下勿忧!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老臣食君之禄多年!” 他挺直佝偻的脊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铿锵有力,“老臣愿将全部家当悉数捐出,田庄商铺、金银细软,但凡名下之物,皆充入国库以充军饷!只求能助陛下平定叛乱,还南昭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说这话时,他脸上竟露出几分慷慨赴义的决绝,仿佛先前那个贪生怕死的老狐狸只是错觉,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肉痛 —— 那些可是他钻营半生攒下的家底。

林墨看着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突然抚掌大笑,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好!周丞相果然是我南昭文臣典范!” 他向前两步,夸张地俯身扶着周炳的胳膊,语气里的赞叹几乎要溢出来,“瞧瞧这觉悟,瞧瞧这担当!寻常官员怕是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朕今日算是开了眼,原来我朝还有这般忠君爱国、甘愿毁家纾难的栋梁之材!”

周炳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捧得浑身发僵,脸上的决绝险些挂不住,只能干笑着磕头:“陛下谬赞…… 老臣只是尽本分罢了……”

林墨脸上的笑意收起,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淡漠。他直起身,对着殿外扬声道:“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连忙从外面走进来,躬身待命。

“带周丞相下去,清点家当,全部充入国库,用于雅州战事,清点完毕后,送周丞相回府歇息。”

周炳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连忙磕头谢恩:“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老臣必定在家中闭门思过,绝不再给陛下添乱!” 他此刻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看来这多年的家底没白捐。

李德全也是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地应道:“奴才遵旨。” 说罢,便示意周炳起身,准备带他下去。

周炳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林墨又深深一揖,这才跟着李德全往外走。走到殿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墨,只见帝王正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让人看不透心思。

殿门缓缓关上,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

林墨脸上的淡漠瞬间崩塌,他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来,“有钱了!有钱了!” 原地转了两圈,竟哼起了民间小调,调子轻快得像春日里的黄莺,“金银滚滚来呀,难题全解开哟……” 先前那副深沉帝王的模样荡然无存,活像个突然得了糖的孩子,连眼角眉梢都浸着甜意。

他几步冲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光洁额头。虽然贵为帝王,但他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此刻卸下所有伪装,眼底闪烁着纯粹的雀跃,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般,忍不住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从指缝间溜走的触感。这股凉意丝毫吹不散他心头的热乎劲,雅州战事缺的粮草、军械,还有各地灾情急需的赈济款…… 周炳这老狐狸的家底,足够解燃眉之急了!

次日清晨,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满皇宫的角角落落。朝堂上的争论声刚刚散去,林墨一身常服,接过李德全递来的油纸包,淡淡吩咐:“你在牢外候着。”

李德全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天牢门口的石阶还带着清晨的湿冷,林墨没让狱卒通报,径直走到最靠近门口的牢房前,随意在一块干净的石墩上坐下。打开纸包,两只油光锃亮的卤鸡腿赫然在目,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周遭弥漫开来。

林墨拿起一只鸡腿,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油汁顺着指尖往下滴,他也只是随意地用帕子擦了擦。

牢门内,周瑞被关押在这间牢房里。一夜未眠的他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此刻闻到鸡腿的香味,肚子 “咕噜噜” 地叫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林墨手中的鸡腿,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眼神里满是渴望,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般眼巴巴地望着。

林墨瞥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故意把鸡腿举得更高了些,咬下一大口,还发出满足的喟叹:“这御膳房的卤鸡腿,果然名不虚传。”

咽下嘴里的肉,林墨侧头看向牢内,挑眉问道:“欸,吃饭了没?”

周瑞先是一愣,随即缓缓摇了摇头,眼底的渴望被一层屈辱覆盖,他别过脸,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倔强:“陛下,您要杀便杀,勿要戏弄于我了。” 话虽如此,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叫了起来,在这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林墨晃了晃手中剩下的那只鸡腿,看着周瑞紧绷的侧脸,语气轻松地说道:“这样,我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我便让人送你只鸡腿。” 他刻意让鸡腿的香气往牢内飘了飘,看着周瑞耳根微微泛红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周瑞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不语。他心里清楚,他做的那些事已是死路一条,皇帝此刻说这些,不过是想戏耍他取乐罢了。一只鸡腿而已,他索性闭上眼睛,任由那诱人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只当是对自己罪孽的一种惩罚。

林墨也不生气,反而慢悠悠地啃了口鸡腿,看着周瑞紧绷的背影,语气随意地说道:“你是周炳的儿子,那你在京城应该是纨绔之首了吧?”

周瑞猛地睁开眼,反问道:“陛下想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林墨挑眉,将手中啃剩的鸡骨头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道:“你虽然顽劣,也算是有点脑子。” 说罢扬声朝牢外喊了句,“来人,给周公子送根鸡腿。”

守在不远处的狱卒愣了愣,连忙应声跑去御膳房传话。片刻后,一根热气腾腾的卤鸡腿便被送到了牢内,周瑞看着递到眼前的鸡腿,喉头滚动,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林墨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在你的圈子里,把你们那些纨绔都聚集起来,未时正在西大营集合,别问要多少人,林墨嘴角翘起:多多益善。”

周瑞嘴里塞满了肉,闻言动作一顿,眼中满是疑惑。他实在猜不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聚集一群纨绔去西大营做什么?但眼下这是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咽下嘴里的肉,周瑞点了点头。 只要能活着,管他要做什么,先应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