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娘小心翼翼扶着六娘回到自己的闺房,六娘双眼红肿,小脸满是泪痕,狼狈不已。

云舒当即吩咐杏儿:“快去准备热水给六姐姐沐浴,加些安神的香草,再让厨房熬些百合粥送来。”

又转头对宣娘道:“去厨房取几个温热的熟鸡蛋,仔细给六姐姐敷敷眼睛,千万不能让她明日顶着这副模样出门。”

六娘哭得浑身没有力气,由着婢女伺候沐浴梳洗,从净房出来后,便由云舒安置,睡在了她的床上。

往日姐妹俩同吃同睡也是有的,六娘累极了,几乎沾着枕头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安顿好六娘后,云舒稍作整理,便往二房徐夫人的院子走去。

徐夫人听到婢子传话,当即满脸带笑就接了出来,“好孩子,今儿怎么有空来二婶这儿坐坐?”说着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带。

云舒先是陪着徐夫人闲话家常,说起近日医馆事多如今才得空来给二婶请安,说着便拿出自己新调配的安神药和养颜膏,又夸赞徐夫人新做的衣裳雅致。

待前面铺垫的差不多,云舒神色一敛:“二婶,不瞒二婶,侄儿今日来,还有一事想求二婶帮忙。”

徐夫人:“你这孩子,都是一家子,哪里用得上求不求的,你有什么事是二婶能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今日六姐姐身边的婢女来找我,说六姐姐和刘姨娘大吵了一架,六姐姐无处可去,便在后门那的巷子里一人伤心;我细问婢女的话,才知道刘姨娘那个老家伙,不仅对她打骂,还说了许多羞辱的话。”

徐夫人原本带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反了天了!六娘是府里的女郎,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妾室竟敢如此放肆!”

云舒适时添了把火:“说得就是这话,二婶作为嫡母,对底下的儿女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一个小小的姨娘,却仗着自己生了六姐姐就敢对主子动辄打骂,传出去,别人还当咱们甄家不成规矩乱了尊卑;眼看着六姐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哪日不慎相看时脸上带着伤,传出去别人还当是二婶这个嫡母不慈,不管是于您,还是于咱们甄家的名声都不好。此事可大可小,但轻易还是莫要惊动祖父。唯有二婶出面整治,才能立威。"

徐夫人眉头紧皱,思忖片刻后重重点头:“阿芙说得对,这事儿地下的事我都不怎么管,的确是忽视了六丫头,你放心,刘姨娘那我来处置,就是你二叔也甭想越过我。至于六丫头那边,我派人给她送些东西,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翌日,府中便传出消息:刘姨娘因以下犯上,被施以家法,关禁闭三个月,不许任何人探望。

六娘则被接到徐夫人院中居住,吃穿用度与五娘一般无二。

……

四月,槐花香漫过甄府青瓦,荆州的求亲队伍已无声抵达泸州。

蔓延数十里的队伍中,为首的是一身着墨蓝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腰间泛着冷光的长剑随着马鬃起伏轻晃,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着,冷毅面容不见丝毫笑意。

他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鹰隼,随手将缰绳抛给随从,便整了整衣襟,抱拳向门房行礼:“劳烦通传,荆州陈野求见甄老爷。”

门房不敢耽误,接了拜帖便前去主院通传。

甄鸿年听到消息,理了衣衫亲自将人接了进府。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位陈将军面容有那么几分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

说起这陈野,其名号近年来传遍各州,是个人物。

据说其早年在一大户人家为奴,后因主人家为小主子积德行善而得恩赐获自由身。

后其几经辗转,入了荆州境内,机缘巧合遇见当时外出游猎的荆州主君陈锐,凭借一身蛮力和狠劲,得到了陈锐的赏识,自此随军荆州,报效上恩。

短短五年,从无名小卒一路厮杀成独当一面的将军。

尤其去年与并州的寿阳之战,他以少胜多击退敌军,一时威震四方。

然就是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英雄人物,在大战得胜,陈锐问起想要何赏赐时,此人却不慕名利,不要钱财,只求主君为其做主、礼聘甄家五女为妻。

陈锐此人,赏罚分明,亦有贤能;对于麾下猛将这唯一的所求,自然无有不应。

当即便以荆州主君 的名义,为其传书求亲;荆州陈家势力也是不凡,又是主动求亲,甄鸿年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这位陈将军来的速度,的确是比他预计的快上许多。

府内众人听闻求亲之人到了,都远远地隔着雕花窗悄悄打量。

徐夫人站在月洞门这边,望着那挺拔身影,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满意,“到底是奴仆出身,纵使立了战功……”

话未说完,二老爷甄明却抚须沉吟:“乱世之中,能征善战者才是豪杰。陈将军手握重兵,又得荆州主君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徐夫人撇撇嘴角,如此粗野武夫,女儿嫁给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待甄鸿年携陈野踏入正厅,看热闹的六娘七娘等女眷都挪到侧边厢房。

家里的长辈都端坐于堂上,接受陈野见礼。

只见其抱拳行礼时身姿端方,谈吐间虽无文人风雅,却字字诚恳:“野出身寒微,幸得主君赏识,得此薄名。若能娶五娘子为妻,必当以命相护,绝不负甄家所托。”

说罢,命随从呈上聘礼。

江南云锦、南海明珠、西域香料,亦有极其珍贵的北境白狐裘。

陈野态度之诚恳、礼仪规矩之周全,对于甄家人来说,远胜这些身外之物。

若说徐夫人一开始还因陈野的出身对其有几分不满,而今见过了其周身的气派、以及说话的谈吐,这几分不满也都散了。

……

厢房内

三个女娘扒着窗户将正厅中的人看清了个七八分。

云舒赞道:“这陈将军诚意十足,看来也是真心想求娶五姐姐的。”

六娘点头道:“看其气度也是不凡,一点不逊于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人。”

两个妹妹的说话声中,五娘云珍却怔怔地盯着窗柩,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泛起涟漪。

是,是巧合吗?

这陈野将军的面容怎么和数年前离开她家的那位粗使奴仆长得如此相像。

听说此人也曾在高门大户为奴……

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巧合不成?

可若是同一个人,他,他求娶自己……

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