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回你的上海去。”
男人的声音像戈壁滩上的石头，又冷又硬，砸在顾南霜的耳膜上，震得她肺腑一阵痉挛，忍不住捂嘴咳了起来。
腥甜的气息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
她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抹刺目的殷红，再抬眼，便是漫天黄沙。风像野兽一样，卷着沙砾刮过她单薄的丝质连衣裙，裸露的皮肤传来细密的刺痛。
这就是1985年的大西北，一个连空气都带着铁锈味和绝望的地方。
而她，未来农业科学院的首席科学家顾南霜，三天前，就在一场实验室爆炸中，穿进了这具同样叫顾南霜，却体弱多病的资本家小姐身体里。
“听不懂吗？”
见她不动，秦越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刚从边境线上下来，一身硝烟未散，眼神锐利如鹰。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像纸，细瘦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与这片刚毅肃杀的土地格格不入。
上头硬塞给他的“妻子”，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小姐，简直是个笑话。
“咳……咳……”顾南霜又是一阵急咳，身体摇摇欲坠，她扶住旁边风化的土墙，才勉强站稳。她没有看秦越，目光却死死地盯在了他脚下那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
龟裂的土块泛着白霜，那是土地被盐分侵蚀到极致的标志，是绝望的颜色。
可在她眼中，这片废土之下，却仿佛涌动着另一番景象。
她的意识微微下沉，眼前的一切瞬间变了。黄沙与戈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泛着柔和白光的空间。空间不大，约莫半个篮球场，正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的数据面板，上面正实时刷新着一行行她再熟悉不过的参数：
【地理位置：西北XX军区7号盐碱戈壁】
【土壤成分：氯化物、硫酸盐含量超标457%】
【空气湿度：18%】
【潜在风险：极度干旱，强风蚀，昼夜温差＞20℃】
【改造建议：启动‘基石’计划，优化土壤结构，培育1号耐盐固氮草种……】
这是她的随身实验室，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竟然也跟着她一起穿了过来！
狂喜瞬间击中了她虚弱的身体，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有了它，别说活下去，就是把这片不毛之地变成塞上江南，也并非不可能！
秦越见她不仅不走，反而盯着一片废地发呆，最后的耐心也被耗尽。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连同一张火车票，塞到她手里，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这是路费，明天一早，我会让警卫员送你去火车站。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没有丝毫留恋。
他觉得她在这片黄沙里活不过三天。
顾南霜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和车票，指尖冰凉。她没有争辩，也没有挽留。
她只是望着那片被所有人唾弃的盐碱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第二天，秦越没等到顾南霜离开的消息。
来汇报的警卫员小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营长，嫂子她……她没去火车站。”
“跑哪去了？这么弱的身体，别死在外面。”秦越正擦拭着手里的配枪，头也没抬，语气里透着一丝预料之中的烦躁。
小李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飘：“她……她去军区后勤处了，说要……要承包咱们营区外面那片最大的盐碱戈壁！”
“你说什么？”
秦越擦枪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那个连风都能吹倒的女人，要去承包连野草都长不出来的盐碱地？她疯了？
当秦越赶到后勤处时，顾南霜正被一群干部围在中间。
“胡闹！简直是胡闹！”后勤处的王处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小顾同志，我们知道你刚来不适应，但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那片地别说种庄稼，就是扔个铁疙瘩进去，不出两年都给你锈成渣！”
“谁说不是呢？那地邪性得很，白给都没人要，你还要花钱承包？”
“小姑娘，听我们一句劝，赶紧回上海吧，这地方真不是你该待的。”
面对七嘴八舌的质疑和嘲讽，顾南霜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她今天换上了一身干练的旧布工装，虽然依旧宽大，却比那身连衣裙看着精神了不少。
她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到桌上，解开绳结，黄澄澄的光芒瞬间晃了所有人的眼。
一排码放整齐的金条。
“王处长，我不是在开玩笑。”顾南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承包合同签三十年，这些，是第一年的承包金。我只有一个要求，合同即刻生效。”
整个后勤处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死死盯着那些金条。
在1985年，黄金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王处长的喉结上下滚动，看向顾南霜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已经不是胡闹，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偏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为了这笔“巨款”答应这桩荒唐事时，门口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
“不行。”
秦越沉着脸走了进来，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顾南霜：“把你的金条收起来，跟我回去。”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妻子”，成为整个军区的笑柄。
顾南霜却看也没看他，只是对王处长露出一抹浅笑：“王处长，军区的规定，军人不得干涉地方经济决策吧？我是以个人名义承包土地，与秦营长无关。”
她一句话，就将秦越堵得哑口无言。
她甚至，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秦越的脸色瞬间涨红，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发慌。他想不通，这个前一秒还病得快死的女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如此……陌生。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话语里带着威胁的意味，“别逼我用强制手段把你送走。”
顾南霜终于侧过头看他，那双曾经怯弱的眸子此刻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秦营长，我想干什么，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危气象信号。三小时后，本地将遭遇十年未遇的强沙尘暴。预计风力11级，将对地表产生毁灭性破坏。】
【‘基石’计划启动条件满足，是否立刻兑换‘高分子固沙剂’及‘耐寒1号草种’？】
顾南霜的瞳孔骤然一缩。
沙尘暴！
这既是危机，也是她最好的机会！
她不再理会秦越，猛地转向王处长，语气急切而坚定：“王处长！合同我必须马上签！不仅要签，我还要预支军区仓库里所有的废旧防雨布和木桩，有多少要多少！三个小时内，必须送到那片戈壁滩上！”
“什么？！”王处长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搞懵了。
“来不及解释了！”顾南霜指了指窗外晴朗的天空，“马上要变天了，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了！信我一次，否则整个军区的室外财产都会损失惨重！”
“开什么玩笑！今天天气预报可是大晴天！”一个干部嗤笑道。
秦越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和不耐。他觉得顾南霜已经彻底疯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够了！跟我回去！”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营区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云霄！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嘶哑地尖叫道：
“报告！气象站紧急预警！西北方向发现超级尘暴，正在高速接近！三……不，两个半小时后抵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