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的眉头下意识地拧紧了。又是规矩!烦琐的、毫无道理的规矩!人都化成了一把灰,躺进冰冷的土里,还在乎碗口朝哪边?这分明是愚昧的迷信,是落后乡村捆绑人心的无形枷锁!她看着那油腻腻、堆叠如山的碗碟,再看看手机上不断跳出的工作提醒,一股无名火混杂着极度的不耐烦猛地窜了上来。图省事,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与这些“陈规陋习”的格格不入,她几乎是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决绝,伸手就从水淋淋的碗堆里,拿起那个刚被村妇刷净、还滴着水珠的深口粗瓷大碗。
手腕一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城市特有的效率与冷漠。
“啪嗒!”
一声脆响,在相对安静的灶台边显得格外刺耳。那只粗粝厚重的大碗,碗口朝下,碗底粗糙的旋纹暴露无遗,像一个突兀的黑色印章,带着水渍,**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倒扣在了旁边一摞洗得干干净净、碗口朝上的细瓷小碗顶上!** 水滴顺着碗壁滑落,在油腻的案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亵渎感。
圆脸村妇“啊呀”一声低呼,手里的洗碗布掉进了水盆,溅起一片水花。她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倒扣的碗,又看看王丽,嘴唇哆嗦着,脸上血色褪尽,仿佛看到了极其不祥的东西。
王丽却浑然未觉,只觉得完成了一项任务,心头莫名松快了一瞬。她对着惊呆的村妇们点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辛苦婶子们了,剩下的我来收尾,你们歇着。” 说完,转身就想往屋里躲,逃离这令人不适的目光。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灶台另一头的阴影里,一直闷头蹲着抽烟的李大山,被那声“啪嗒”的脆响惊得浑身一颤。夹在枯瘦手指间的劣质烟卷,“啪”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他猛地抬起头,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倒扣在碗堆顶端的粗瓷大碗上!
那碗底粗糙的旋纹,在他眼中仿佛瞬间化作了狰狞的符咒。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张本就因丧子之痛而灰败不堪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人色,变得惨白如坟头新纸。那不是悲伤,是比悲伤更深的、源自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他踉跄着想站起来,枯瘦的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重重地跌坐回冰冷的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他痛苦地闭上眼,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捂住心口,仿佛那里正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爪子狠狠攥住、撕扯!
王丽的背影消失在堂屋的门帘后,对身后公公那无声的、濒临崩溃的绝望,一无所知。
**第二幕:不宁的夜晚与亡者的“控诉”**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河湾村。李家小院陷入了死寂,只有灵堂里那盏长明灯,还在玻璃罩内顽强地跳动着一豆昏黄的火苗。火苗不安地摇曳着,将李建国的遗像映照得忽明忽暗。照片上,他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在光影的扭曲下,仿佛活了过来,眼窝深陷,嘴角下垂,凝固成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哀伤和……无声控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