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暖心的朝阳
第一章:清明雨,藤椅上的体温(上)
凌晨四点的雨,是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的。
林砚是被冻醒的。他翻了个身,手在枕头底下胡乱摸索,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是那副老花镜。上周整理父亲遗物时,他在樟木箱最底层的衬里里摸到它,镜腿缠着半截蓝布条,针脚歪歪扭扭,是母亲的手艺。
“妈总说,爸戴眼镜磨耳朵,缠点布能舒服些。”姑姑在旁边收拾东西时说,“你爸后来自己换过好几次布,可每次缠完,都要跟你妈那截比一比,说‘还是你妈缠得好’。”
林砚把眼镜举到眼前,镜片上蒙着层薄灰,他哈了口气,用袖口慢慢擦。玻璃擦透的瞬间,他忽然看见父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举着眼镜,也是这样哈气、擦拭,阳光从老式窗棂里漏下来,在他银白的头发上跳。
“小砚,擦眼镜得顺着一个方向,不然伤镜片。”父亲的声音像老旧的收音机,带着点沙沙的杂音。
林砚猛地抬头,沙发是空的。只有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敲得防盗窗“哒哒”响,像极了父亲生前用拐杖敲地板的声音。
他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开灯,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父亲的旧物: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还有一本牛皮笔记本,扉页上是父亲年轻时的字迹:“1983年3月,小砚出生,六斤八两。”
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是林砚十岁那年拍的。他站在父亲身后,手里举着奖状,父亲的手搭在他肩上,笑得眼角堆起褶子。那天是他小学第一次得“三好学生”,父亲特意请了半天假,带他去照相馆,还买了支奶油冰棒。冰棒化得快,滴在他新衣服上,父亲没骂他,只是用手帕慢慢擦,说:“没事,下次得奖状,爸再给你买两根。”
可后来,他得的奖状越来越多,父亲却很少再陪他去照相馆了。初中时他迷上篮球,把奖状揉成一团塞在抽屉角落;高中住校,每次回家,父亲想跟他说说话,他总嫌“爸你不懂”;大学毕业那年,他跟父亲大吵一架,因为父亲想让他考公务员,他却铁了心要去南方创业。
“外面那么难,你一个人怎么扛?”父亲把搪瓷缸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溅出来。
“难也比在家混日子强!”他摔门而去,没看见父亲攥紧的手,指节都白了。
创业的头三年,他没回过一次家。偶尔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你爸天天在阳台盼着你电话”,他总说“忙”;她说“你爸膝盖疼得厉害,半夜总醒”,他说“等我赚了钱,带他去最好的医院”。
直到那天,姑姑哭着打来电话:“小砚,你爸……走了。”
他赶回家时,父亲已经躺在灵堂里了。姑姑把一本病历塞给他,上面的日期显示,父亲三年前就查出了肺癌,却从没跟他提过一句。“他说你在外头不容易,不能让你分心。”姑姑红着眼圈,“昨天他还跟我说,‘等小砚回来,我得跟他说声对不起,当年不该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