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青石镇的异客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顺着青石镇的屋檐缓缓淌下来时，林野正蹲在药铺后巷，用一根生锈的铁针挑着鞋底的泥。
“吱呀”一声，药铺的木门被推开，王掌柜的咳嗽声裹着草药味飘出来：“小野，把这筐陈艾搬到前堂去。”
少年应了声，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他身形清瘦，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下，锁骨像两片薄玉轻轻抵着皮肤。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浸在泉底的黑曜石，总在不经意间亮一下，像是藏着星子。
青石镇在苍莽山脉的褶皱里窝了百年，镇上的人靠采药、打猎过活，日子过得像门前的溪水，慢且平。林野是三年前被王掌柜捡回来的，当时他浑身是伤，躺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怀里紧紧揣着半块刻着古怪纹路的玉佩。
没人知道他从哪来。问起时，他只说自己忘了，眼神里的茫然不似作伪。王掌柜心善，看他年纪小，便留他在药铺打杂，管吃管住，每月给几十个铜板。
“这陈艾都潮了，留着只能当柴烧。”林野抱着筐子往堂屋走，鼻尖萦绕着一股霉味。他对气味向来敏感，不仅能分辨出百种草药，还能闻出空气里那些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比如清晨松针上凝结的露水气，或是山涧里某种鱼洄游时带起的腥甜。
王掌柜正在柜台后翻账本，闻言头也不抬：“明日镇上要过山神节，有人来预定了驱邪的艾束，凑合用吧。”
林野哦了一声，将陈艾码在墙角。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三匹枣红色的骏马停在药铺门口，马背上的人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铜铃，铃身刻着云纹。
“是山外的修士！”街上有人低呼。
青石镇虽挨着苍莽山，却极少有修士踏足。那些能御风飞行、吐纳灵气的人，对凡人来说，和传说里的山神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修士推门进来，他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冷峻，目光扫过药铺，最后落在林野身上时，微微顿了顿。
“掌柜的，”修士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们要买凝神草。”
王掌柜连忙迎上去：“客官，凝神草是稀罕物，小店……”
“十倍价钱。”修士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倒出十枚银币，在柜台上排成一排。银币上刻着展翅的仙鹤，是山外“青云宗”的标记。
王掌柜的眼睛亮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币。但他还是搓着手，面露难色：“不是钱的事，实在是凝神草生长在断魂崖，那地方……”
“我们自己去采。”修士说，“你只需指个方向。”
王掌柜犹豫片刻，还是取来一张泛黄的地图，在桌上铺开：“从镇西头的岔路进去，走约莫十里地，会看到一棵断了半截的迎客松，顺着松树下的藤蔓往下……”
林野蹲在墙角整理药草，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断魂崖他去过，去年采药时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过崖边。他记得那里的风很怪，吹在身上像针扎，而且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说不出的甜味。
“多谢。”修士收起地图，转身要走，目光再次掠过林野时，忽然停下脚步，“你这双眼睛，倒有些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