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熟悉的诊室,如今已是我们母子俩每月必赴的刑场。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混杂着药物特有的苦涩气息,每一次吸入都让人胃里翻江倒海。妈妈倚在我身上,她的呼吸浅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嘶声,像一架不堪重负的老风箱。她脸颊上那点可怜的肉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一层灰黄的皮紧紧裹着颧骨,眼窝深陷下去,曾经明亮的眼睛浑浊不堪,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医生放下听诊器,眉头锁得死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妈妈的脸,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不敢深究。他拿起桌上最新的化验单,指尖敲了敲那几项标着醒目箭头的数值,声音低沉,像宣判的槌音:“路大姐,情况……恶化了。”他顿了顿,目光避开妈妈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最终落在我脸上,“上次就说了,保守治疗撑不了多久。指标……非常不乐观。再拖下去,别说换肾的机会,就是……能不能熬过下个月都……” 后面的话他没忍心说完,但那沉重的省略号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轰然砸在我心上,砸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诊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妈妈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像风中残烛的叹息。医生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现在,换肾是唯一的希望。但你们……要尽快做决定,找到匹配肾源,更要准备好钱……时间,真的不多了。” “钱”这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进我们母子俩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邻居能借的都借遍了,欠条攒了厚厚一沓。妈妈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那灭顶的绝望。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终于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算了……医生……算了……让我走吧……别拖累孩子了……” 她整个人脱力般往下滑,我拼命撑住她,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绝望像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没顶,几乎将我溺毙。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彻底吞噬我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浓黑夜空的闪电,毫无预兆地、蛮横地劈进了我的脑海。它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疯狂,瞬间驱散了所有混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