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开锁
李建国踹开老宅木门时,铁锈渣子溅在他新擦的皮鞋上。鞋油是上个月刚买的进口货,此刻被砖红色的锈迹玷污,像块上好的绸缎沾了泥点。
"爸,这破门早该换了。"他扭头喊身后的父亲,老人正蹲在门槛上数砖缝里的青苔,背驼得像张弓。父亲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那根枣木拐杖,杖头被摩挲得油光锃亮——那是爷爷年轻时亲手做的。
这是李家老宅闲置的第五年。当年拆迁办来量地时,李建国连夜把父母接进了县城单元楼,120平米的三居室,铺着亮闪闪的地砖,母亲却总说"不如老宅的土炕睡得踏实"。临走时父亲非要带走那把红漆木梳,被他笑话了一路——现在谁还用这掉漆的老物件,超市里十块钱三把的塑料梳好用得很。
"别动那口箱子。"父亲突然站起来,拐杖笃笃敲着地面,节奏像庙里的木鱼。堂屋正中摆着口樟木箱,铜锁锈得跟块烂铁似的,锁鼻上缠着圈红绳,绳结是李建国从没见过的样式,像朵含苞的花。
"里头能有啥?不就是你那几件打补丁的旧棉袄。"李建国从工具包摸出螺丝刀,十字刀头映着日光,晃得他眯起眼。刚碰到铜锁就被父亲拽住胳膊,老人的手像枯树枝,指甲缝里还嵌着乡下的黑泥,是今早帮邻居王大爷翻菜园时沾的。
"得用钥匙开。"父亲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你奶奶走前说,这箱子得等七月半才能开,开的时候得在旁边摆把木梳——她陪嫁的那把。"
李建国嗤笑一声,螺丝刀猛地撬开铜锁。"咔哒"一声脆响,像咬碎了颗硬糖。箱盖"吱呀"弹开的瞬间,一股樟木混着霉味的气浪涌出来,他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踩在父亲脚背上。老人"哎哟"一声,却没骂他,只是盯着箱子里的东西发呆。
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几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衫,领口磨得发亮;三双虎头鞋,鞋底绣着"长命百岁",鞋尖却被老鼠啃了个豁口;最底下压着个红布包,粗棉布的纹理里嵌着层灰,像结了层痂。
李建国伸手去拽红布,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被什么东西蜇了似的缩回手——布包里鼓鼓囊囊的,形状像颗缩水的人头。他手背泛起层鸡皮疙瘩,想起小时候听的鬼故事,说淹死的人会变成水鬼,专抓摸鱼的小孩。
"这是啥?"他声音有点抖。父亲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用蓝布帕子裹着的东西,层层打开来,是把红漆木梳。梳齿断了两根,背面刻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木头,黄得像陈年的米。
"你奶奶的陪嫁。"老人把木梳摆在箱盖上,指腹摩挲着断齿,"她年轻时候掉头发,每天睡前都要梳够一百下,说这样走了之后,阴间的梳头娘才肯给她梳头。梳头娘要是不高兴,就把人的头发编成绳子,拴在奈何桥的栏杆上,让你投不了胎。"
李建国正想反驳"都是封建迷信",眼角瞥见红布包里露出截白头发。那头发白得像霜,根根分明,缠在一起像团乱麻。他咽了口唾沫,慢慢揭开红布——里面是个缠满头发的布偶,用粗棉线缝的身子,眉眼用黑线绣着,眼珠是两颗黑豆,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