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姑。"父亲突然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三岁那年出天花没了,你奶奶怕她在那边没人疼,就用自己的头发给她做了个替身,说这样能跟着家里人过。"
李建国的手僵在半空。他从没听过自己有个姑姑,母亲说父亲这辈子最忌讳别人提孩子的事,原来不是因为他小时候淘气摔断过腿。他想起每年清明上坟,父亲总要往东边的荒坡多烧一沓纸,说是"给邻居家的娃",现在才明白那是谁。
"你奶奶走的头天夜里,"父亲用袖口擦了擦木梳上的灰,布衫袖口沾着的草屑落在箱盖上,"攥着这把梳子跟我说,人死后过奈何桥,梳头娘要查头发——生前爱干净、常梳头的,才能顺利投胎。她怕你姑头发乱,特意把自己的头发续在布偶上。"
说话间,窗外的日头突然暗了下来。明明是响晴的天,堂屋里却飘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像无数只小虫子在飞。李建国看见箱盖内侧贴着张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行小字:"七月半,梳百下,免得儿女牵挂"。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
第二幕:落发
李建国是被头皮痒醒的。凌晨三点,单元楼里静得能听见水管滴水声,嗒、嗒、嗒,敲在搪瓷盆里像打更。他抓着头发往镜子前凑,卫生间的灯是声控的,亮起来的瞬间,他看见洗手池里落着团黑头发,像只溺死的老鼠。
"咋了?"妻子周敏揉着眼睛出来,睡衣领口歪着,露出片白皙的肩膀。她看见李建国脖子上红了一片,像被蚊子叮过的包,"过敏了?昨天在老宅沾着啥了?"
他没说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指缝间又带出几根头发。这才想起昨天从老宅回来后,头皮就一直发紧,像是裹着层湿毛巾,闷得人喘不过气。他把头发揪起来看,发梢分叉得厉害,像被虫蛀过的麦秸。
"是不是老宅那箱子里有虫子?"周敏递过抗过敏药,铝箔板上的药片泛着白,"早说别碰那些旧东西,你偏不听。爸也是,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
李建国吞下药片,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凉得像冰。心里却犯嘀咕,他想起父亲临走时把那把木梳塞进他包里,说"带着吧,你奶奶看你总熬夜掉头发,心疼"。当时他随手扔在了副驾驶,现在想来,那梳子背面的桃花像是在流血——也许是剥落的红漆沾了灰,看着像血痂。
第二天一早,他去公司开例会。手不自觉地在头发里抓,像是有小虫子在头皮上爬。旁边的女同事突然"呀"了一声,手里的马克杯差点脱手:"李总,你掉了好多头发。"他低头一看,深灰色的西装裤腿上落着密密麻麻的黑发,像撒了把芝麻,还沾着几根白的。
散会后他直接去了医院,皮肤科的王医生是他老同学,戴着副金丝眼镜,捏着他的头发看了半天,说:"没见过这种情况,不像脂溢性脱发,倒像是......被啥东西拽掉的。"开了些生发水,瓶子上印着外文,李建国一个字也不认识。
路过药店时,他鬼使神差地买了把桃木梳。红棕色的木头,梳齿打磨得很光滑,二十块钱,比超市的塑料梳贵不少。不是因为信父亲的话,只是觉得头皮痒得钻心,想用梳子挠挠——塑料梳太硬,怕刮伤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