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得沉默,只有在进餐时还会低声交谈。
李昊认识了两个同伴:
一个是来自东北的刘铁,五十岁出头,满脸风霜。他笑着说:“老子欠了三百万债,这一年干完,回去就是有钱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另一个是年轻的女孩,叫苏琳,才二十岁,嗓音轻快:“我妈生病要换器官,手术费太高了。只要一年,我就能救她。”
李昊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悲凉:每个人都是为了“家人”,才把自己丢进这艘钢铁棺材。
时间在这里,像失去了意义。
船舱里没有日出日落,灯光永远固定在冷白与暗红之间。李昊常常分不清今天是第几天,只能靠手环上的计时器确认。可奇怪的是,有时明明只感觉过去了几个小时,计时器却显示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是不是手环坏了?”他问刘铁。
刘铁盯着自己的手环,半晌没说话,最后闷声笑了一下:“坏了也好,少折腾点。”
苏琳却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对劲……有一次我在训练舱练习,窗外的星空忽然像是快进了一样,星轨一闪一闪的,过了几秒才恢复正常。可是那几秒里,我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长。”
这话让李昊心头一凉。他想起临行前听过的传言:在接近光速的飞行中,船内时间和外部时间并不相同。可公司从未提过这一点,合同上也只字未写。
几个月后,工人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有人开始在夜里呓语:“已经好几年了吧?怎么还不到站?”有人因为怀疑时间被篡改而发狂,拼命撕扯手环,结果被保安机器人电击昏迷,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李昊咬牙坚持着。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只是一年,一年而已。
可有时,他会在梦里看到小凯。孩子从九岁长到十岁,又长到十一岁,声音越来越低沉,脸庞渐渐模糊。李昊猛然惊醒时,心里涌起的,却是一股深不见底的恐惧:当他回去时,孩子会不会已经长大得认不出他了?
终于,广播再次响起:
【全体船员注意:任务完成。飞船即将减速,准备抵达地球。】
整个船舱顿时沸腾了。人们高声喊叫,拥抱、哭泣,仿佛即将迎来新生。
刘铁用力拍着李昊的肩膀:“兄弟,我们发财了!这次回去,咱们的命都改了!”
李昊笑了笑,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他隐约感觉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十年的空白
舱门缓缓开启时,李昊几乎要落泪。对于他来说,这趟航行只是一年的辛苦;可想到那笔足以改变全家命运的薪水,他咬紧牙关,撑了下来。
然而,当他走出港口,看见报刊、广告上的日期时,整个人愣住了。
——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回家的路上,他一路踉跄。熟悉的街道焕然一新:老式小卖部换成了全息超市,熟悉的邻居小孩已长成青年,在他面前走过,却只是疑惑地打量一眼,转身匆匆离开。
有人认出了他,低声议论:
“那不是李昊吗?不是去星际打工了吗?”
“啧,用了一年,把家人扔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