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预选赛的战场,与我们熟悉的绿苔球场是天壤之别。平整的天然草皮,光亮的塑胶跑道,看台上是黑压压的观众和架起长枪短炮的媒体镜头。
我们的第一次登场几乎是个笑话。队员们像一群从未进过城的土拨鼠,畏手畏脚,连球都停不利索。对手是邻省一支体校梯队,年轻、锐气、技术流配合行云流水。上半场还没结束,“0:3”的数字冰冷地悬挂在崭新的电子记分牌上。
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气氛死寂。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在他们脸上、衣服上留下道道污迹。疲惫、沮丧写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阿杰甚至低着头开始无声地抽噎。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了。我只是看着他们,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走到阿强面前,撕下一块战术板胶纸,用红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扭曲的“S”形箭头。
“阿强,忘记怎么钻巷子抄近道了?”我把这张丑陋的图示塞到他手里,他的掌心全是汗和泥。
又撕下一块纸,画了一个人歪歪扭扭地挤进两个方块之间的缝隙:“阿杰,你不是钻铁丝网小能手吗?”
再撕一块,画了个圆圈被狠狠砸在方框上:“老鬼王!你的刀!杀鱼剔骨时怎么快准狠的?”
我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干涩:“忘了吗?我们不是来表演的!是来打仗的!用我们自己的打法!怕什么?我们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除了脚底下这点泥!”
我猛地把战术板拍在湿漉漉的塑料长凳上,发出一声闷响,上面的塑料贴膜裂了一道缝。
“下半场!”我吼道,“别管他妈的草皮软不软!别管观众喊不喊!就把这当成绿苔!当成你们送餐的那条堵成沙了丁鱼罐头的窄路!当成工地里堆满了钢管的水泥坑!当成菜场收摊后满地烂鱼血和菜叶子的那条路!该钻裆的钻裆!该滑铲的滑铲!该乱战就给我搅成一锅粥!把他们拉进我们的泥潭!”
下半场开场哨响。体校队带着三分领先和满满的自信回到场上,脸上甚至带着轻松的笑意。可他们很快笑不出来了。
绿苔队的苔绿色身影突然像一群挣脱了缰绳、被逼到墙角的野狗。
阿强接到一个并不精准的传球,前方被两名技术流的后卫封堵。他没有尝试任何花哨的技术动作,只是肩膀猛地一沉,膝盖一扭,整个人硬生生从两人之间那道看似不可能通过的缝隙里“钻”了过去!不是靠细腻的脚下活,完全是街巷追逐里练出来的身体本能和一股蛮力!对方后卫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一起。阿强连头都没抬,一脚将球踹向中路!
“老鬼!”伴随着我声嘶力竭的吼叫。
老鬼王像一辆启动的坦克冲入禁区,他的动作毫无优雅可言,就是凭着在菜市鱼摊练就的对空间的野兽般的嗅觉和对时机的蛮横把握!他甚至没看球门方向,完全靠身体感觉,抡起粗壮的大腿,用脚背狠狠抽在来球中部!
“砰!”
一声闷响,像砸在厚厚的皮革上。球呼啸着擦着草皮,以低平的轨迹,带着水汽泥点,像一枚炮弹般轰向球门左下死角!那体校的小门将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劲风,球已撞入网窝!
“啊——!”老鬼王张开满是胡茬的大嘴,发出一声震动全场的狂吼。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片同样泥泞的苔绿,像在向所有人宣告:看清楚!老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