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滞。
“我……我还有点积蓄。”阿强的声音蚊子一样,“上个月多跑了几个通宵,攒了……两千多块,给球队当路费?”大头猛地站起来:“我也能借点!跟工头提前多支些工钱!”
老梁一拍大腿,烟灰簌簌掉下:“找村长去!咱给城中村争脸了!总得出点血!”
几番周折,近乎乞讨般的东拼西凑。钱勉强凑够了最廉价绿皮火车票和最差劲小旅馆的费用,但伙食费依旧无着。临出发前最后训练,球员们状态低迷,像被抽走了大半力气。
我看着泥泞中脚步沉重的队员,心头像压了一块湿透的青苔,吸饱了水,沉得透不过气。祖父的身影再次浮现,那个在遥远矿坑中,佝偻着背却咬紧牙关的身影。“站直了……”
“看着我!”我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嘶哑,盖过了训练场的喧嚣,“记住你们脚下的这块烂泥地!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得看得起自己!这次出去,就是证明!我们不是去玩的!”
我冲到场边,捡起一个被踩扁的塑料矿泉水瓶,狠狠砸在泥水坑里,泥点溅起老高:“我们的球门是用砖头塑料瓶垒的!我们的草皮全是坑!但我们在上面倒了钩!踢赢了那些装备精良的队伍!为什么?”
队员们停下了跑动,喘息着,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盯着那个泥水里的塑料瓶。雨后的湿意混着泥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因为你们是苔!”我指着脚下深绿色的污点,“石缝里,烂泥里,被人踩来踩去的地方长出来的!没人浇灌,就他妈自己找水,没人给光,就自己往有缝的地方钻!苔花小的像屁一样,”我用上了祖父的原话,却换上了他们熟悉的粗砺,“但它就是要开!开不成大牡丹,也绝不当狗尾巴草!”
我走到阿强面前,他正茫然看着我,身上那件苔绿色队服的领口已经磨破了边。我伸手用力按住他湿漉漉的肩膀。“阿强,你告诉我,送外卖被人看不起的时候,你是不是比谁跑得都快?是不是一定要送到?”
阿强的呼吸急促起来,用力点了一下头。
“老鬼王!”我转向另一边,那汉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在菜市场杀鱼,有人骂你脏、骂你臭的时候,你手里的刀,挥得是不是比谁都快、更准?是不是?”
老鬼王脖子上的青筋一跳,粗声道:“是!”
“大头!扛几百斤水泥包,被老板骂慢得像蛆的时候呢?”
大头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那就对了!”我的吼声仿佛要撕裂潮湿的空气,“把那股劲儿拿出来!带到球场上去!我们是苔!是草!命不值钱,但骨头硬!出去这一趟,不是为了让人看得起!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这片烂泥地里爬出来的人,站着死,也他妈绝不跪着活!”
短暂的寂静。雨滴砸在泥水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阿强猛地挺直了腰,尽管身形依旧单薄:“干他娘的……”
“干!”老鬼王像困兽一样吼了出来,震得附近水坑里的泥水都晃了一下。
“干!”大头闷吼。
稀稀拉拉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一片混杂着粗话和决心,在破败的绿苔球场上空炸开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