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张婶立刻帮腔，声音尖细：“就是！秀芬，你可别犯糊涂！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沾上就是一身骚！赶紧让刘主任带走，送到该去的地方！别连累了大家伙儿！”她那双刻薄的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床上，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我挡在床前，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土墙。“刘主任，孩子太小了，冻坏了，现在送走……”我喉咙发紧，“会没命的……”
“没命？”刘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一声，“在福利院有吃有喝有医生，不比在你这个穷家破业的地方强？你王秀芬自己什么条件没点数吗？一个寡妇，拉扯个半大小子都够呛，还养个奶娃娃？你拿什么养？喝西北风啊？”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赶紧的！别磨蹭！这是组织的决定！也是为了孩子好！”
她说着，竟直接就要绕过我往床边走。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她面前。
“不行！”这两个字冲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嘶哑和决绝，“现在不能送走！他会死的！”
刘主任被我突如其来的强硬惊了一下，脚步顿住了。她眯起那双锐利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小煤炉里煤块燃烧细微的噼啪声，还有张婶在一旁急促的呼吸声。
“呵，”刘主任冷笑一声，那笑声像冰块碎裂，“王秀芬，长本事了？敢跟组织对抗了？”她脸上的官腔彻底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和压迫，“我告诉你，这孩子，你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福利院的车一会儿就到！你拦着，就是破坏国家福利事业！后果你自己掂量！”
她猛地提高音量：“让开！”
话音未落，她竟直接伸手，蛮横地想要推开我。她的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抓向我的胳膊。
就在这剑拔弩张、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刹那——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断裂声，不知从楼道的哪个角落传来。
紧接着，整个房间，不，是整个筒子楼，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断电了！
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雪光，根本不足以照亮任何东西。刚才还充斥耳膜的刘主任的呵斥、张婶的帮腔、小海紧张的呼吸声，甚至煤炉的噼啪声，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黑暗瞬间吞噬、压扁了。世界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墨黑。
“哎哟！”
“怎么回事？！”
“谁拉闸了？！”
刘主任和张婶同时发出短促的惊呼，推搡的动作僵在半空。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和混乱。刘主任似乎被绊了一下，骂骂咧咧。张婶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天杀的！这……这大晚上的……”
机会！一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的脑子！快跑！
来不及多想，也根本看不清路，身体的本能驱动着我。我猛地矮身，凭着对这小屋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感，像条滑溜的泥鳅，从刘主任挥舞的手臂下钻了过去。膝盖撞在床沿上，钻心地疼，但我顾不上了。黑暗中，我的手准确地摸到了床上那个小小的襁褓，一把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