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路……”我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像破旧的风箱。目光从那张染血的纸片移到孩子冻得发紫的小脸上。他像是耗尽了力气,连那点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几乎看不到了。一股蛮力猛地顶了上来,冲散了堵在喉咙口的石头。我一把扯开自己身上那件旧棉袄的扣子,把冰冷僵硬的小身体整个儿贴在我只穿着薄薄单衣的胸口。冰!那股寒气激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咬紧牙关,用双臂死死箍住他,用我整个身体的温度去焐,去暖这冰块似的小生命。

“小海!”我声音嘶哑地命令,“去!把炉子捅开!烧水!快!”

小海被我的样子吓住了,愣了一下,才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墙角那个小煤球炉子边,手忙脚乱地拿火钳捅开炉盖,往里加煤球。炉膛里暗红的火苗挣扎着往上蹿,屋子里渐渐有了点微弱的热气。

时间像个跛脚的老太婆,在炉火的噼啪声和孩子几乎消失的微弱气息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我紧紧抱着他,身体的热量一点点流失,怀里那冰块似的小身体却好像……好像真的软了一丁点?那微弱的气息,拂过我心口皮肤时,似乎也……也稍微清晰了一点点?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冻僵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屋外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停在了我家门口。接着,是“砰砰砰”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腔和急躁。

“王秀芬!开门!开门!居委会的!”是刘主任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沙哑的破锣嗓子。

心猛地一沉,像块石头掉进冰窟窿里。该来的还是来了。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张小脸上的紫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显出一点病态的苍白,但呼吸……还在。

“妈……”小海紧张地看着我,又看看门。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发颤的手脚,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用我的旧棉袄仔细盖好。然后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刘主任。矮胖的身材裹在一件半旧的藏蓝色呢子外套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小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屋内,像探照灯。她身后半步,跟着的正是张婶。张婶抱着胳膊,嘴角撇着,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得意和嫌恶。

刘主任的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床上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王秀芬,怎么回事?听说你捡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大年三十晚上?你这……你这简直是胡闹!”她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影响多恶劣!左邻右舍的意见有多大你知道吗?张大姐都反映了,这是封建迷信的温床,是破坏邻里团结的导火索!更是对我们社会主义新风尚的严重挑衅!必须立刻处理!”

她像背书一样吐出一串大帽子,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我头上。

“刘主任,”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孩子冻得快不行了,我就……”

“冻得快不行了?”刘主任打断我,嘴角向下撇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什么传染病?啊?万一是哪个有问题的女人生的,带着脏病呢?传染给楼里的孩子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她往前逼了一步,那藏蓝呢子外套几乎蹭到我身上,“别废话了!我已经联系了区里的福利院,那边说了,现在床位虽然紧张,但特殊情况可以接收!你赶紧收拾收拾,把孩子交出来!现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