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海的目光扫过李维惨白的脸、颤抖的手,最后落在他手术服下摆沾染的几点暗红血迹上。那眼神深邃复杂,有审视,有评估,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他没有追问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对那道疯狂缝合的切口提出任何疑问。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回去休息。三天内,不要接触任何大体源,远离解剖实验室。不要……过度思考。”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金丝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李维,“你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局里会处理。忘掉它。”
忘掉?李维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痉挛的弧度。那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咚咚”声,那透过冰冷腹壁传来的、充满野性力量的搏动感,早已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神经末梢,怎么可能忘掉?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他没有再看周正海一眼,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踉跄地走向更衣室的方向。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诡异。
周正海站在原地,看着李维消失在走廊拐角,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测。他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特殊解剖室大门,脚步依旧沉稳,但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却莫名显得更加清瘦,甚至……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三天。医嘱是休息,是远离一切刺激源。李维把自己关在医学院分配的单身公寓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阳光,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混杂着灰尘和消毒水残留的气息。他试图看书,试图看那些枯燥乏味的医学论文,试图用理性的知识来冲淡那晚恐怖的记忆。
但失败了。
那沉闷的“咚咚”声,总在他精神稍有松懈时,毫无预兆地在脑海深处炸响。每一次都让他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肢感——不是失去肢体的感觉,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自己下腹深处,也潜伏着某种东西,在寂静无声时,会传来极其细微的……悸动?那感觉极其微弱,稍纵即逝,却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变得极其敏感。公寓楼下小孩的拍球声,隔壁邻居沉闷的脚步声,甚至深夜水管里水流通过的细微呜咽……任何带有节奏的、类似搏动的声响,都会让他神经质地绷紧身体,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直到确认那声音并非来自体内,才敢慢慢放松。
食欲变得古怪。冰箱里储存的牛奶,以前只是觉得寡淡,现在喝下去,却觉得那味道变得格外腥膻,滑腻得如同某种体液,喝一口就让他反胃。面包片干硬得难以下咽,味同嚼蜡。超市买的熟食酱牛肉,以前觉得咸香可口,现在却觉得那深褐色的肉质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的甜腻?像放久了的血浆。
这天中午,他强迫自己下楼,去公寓对面那家生意一直不错的小面馆。他需要一点烟火气,需要一点正常食物的味道来证明自己还正常。
面馆里人声鼎沸,蒸汽缭绕,空气里弥漫着骨头汤的浓香、辣椒油的呛辣和食客们喧闹的交谈声。李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最普通的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