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窗外毫无预兆地炸响一声闷雷,天色骤然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教学楼顶。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砸下来,在窗玻璃上瞬间汇成浑浊的溪流。
课间操铃凄厉地撕扯开教室里仅存的一点轻松空气。外面顷刻间已是大雨倾盆,操场上白茫茫一片,同学们哀嚎着被值周生驱赶着往走廊方向挤,人声嘈杂如同沸腾的锅。
我僵在自己的座位里,像一尊被雨淋透的石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沉闷的回音,擂鼓一样撞击着肋骨。深蓝色硬壳本子那熟悉的封面触感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指尖——那份被我塞进李然牛皮纸袋的作业堆里的重量,那绝非一张薄薄纸张所能产生的沉坠感……
完了!
脸在一瞬间烧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各种可怕的后果在脑子里无序冲撞炸开:明天发作业时全班都看到我那个贴满便利贴、写满心里话(虽然只是对题目的抱怨吐槽)的本子?李然翻开检查时发现里面那页导数题旁边我龙飞凤舞标注的“脑子抽筋了解法怎么这么绝”的夸张评语?老杨拿到这个乱入的东西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装订作业不仔细?或者干脆拎出来在班上当众批评……
走廊里的嘈杂声浪一波波涌来,雨水敲打着玻璃窗,仿佛冰冷的鼓点一下下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湿漉漉的、令人窒息的灰暗里。我趴在冰冷的桌面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完了,彻底完了,我维持了两年半的“透明人”保护色,恐怕要在明天早上被这倒霉的雨和一个粗心的动作彻底撕碎了。窗外的雨幕灰蒙蒙一片,就像此刻的心情,沉重得没有一丝缝隙透光。
窗外的雨砸了一整夜,淅淅沥沥的鼓点固执地敲打着窗玻璃,也在我脑海里一遍遍重放着那个要命的瞬间——塞练习纸,卷起的牛皮纸袋口,一抹深蓝的封面闪过……我在窄窄的宿舍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像被放在煎锅上一样。冰凉的薄荷糖含了一颗又一颗,那熟悉的清凉沁入舌尖、喉咙,却没能在胸腔那团滚烫混乱的焦灼上留下半点凉意,反而被那股火烧得无影无踪。
清晨的空气被雨水清洗过,湿漉漉的,带着草叶和泥土被浸润后独有的、浓郁又微腥的味道。我踩着坑洼处积蓄的浅水塘,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进教学楼,每一步都拖泥带水,心脏悬在嗓子眼,随时准备被某个来自李然或者办公室老杨的“宣判”揪下去。
走到二楼教室后门,我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指尖冰凉,带着昨天残留的雨水气。
推开半掩着的门。
教室里已经稀疏疏坐了十来个人,早读还没正式开始,空气里有种酝酿中的嗡嗡声流窜。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第一时间投向自己那个熟悉的、靠窗被遮拦的角落座位。
桌面干净得异常。昨晚摊开的练习册都被我胡乱塞进抽屉了,桌面上只有一小片阳光落在积了薄灰的地方。
没有我的深蓝错题本。一丝绝望的细小藤蔓又悄悄爬上心头。
但也……没有李然气势汹汹的身影,或者一封可能被老杨转交回来的、贴着纸条的退回本子?这短暂的、诡异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让我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我几乎是屏着气,踮着脚,侧着身体挤过两张课桌之间的缝隙,终于把自己塞进了那个角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