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缝合完最后一具尸体的胸腔,摘下手套时发现指甲缝里还粘着林小满的心脏组织。母亲发来短信:“你弟的肾源找到了,在儿科7床。”太平间的冷柜突然发出嗡鸣,我掀开3号柜——里面躺着的男孩胸口贴着电极片,手腕上还戴着弟弟的手表。
父亲推着保洁车走进来,灰衬衫袖口沾着血,哼的歌和二十年前送我上医学院时一样。他递给我一份器官捐献协议,签名栏里“自愿”两个字,墨迹还没干透。
1
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术灯终于灭了。
我摘下手套,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这是本月第七台心脏搭桥手术,病人的血管脆得像泡发的纸,缝合时稍一用力就会渗血。麻醉师早就哈欠连天,巡回护士靠在墙边偷偷揉腰。
洗手池的水流冲淡了血腥味。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白爬满血丝,下巴冒出一片青茬。白大褂口袋里,手机震得发烫。
二十三未读短信。
不用点开就知道内容。母亲的字句永远像刀片,刮得人骨头生疼:“临临,你弟又欠了八万。”“这次人家说要剁他手指。”“你当医生的,总不能看着亲弟弟变残废吧?”
我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腕骨往下滴。
值班室的抽屉拉开,六个空钱包整齐码着。每个都贴着标签:3月15日、4月2日、5月20日……最新那个墨迹还没干透,写着“林小满手术费”。
手指碰到钱包内衬,里面还粘着半张缴费单。上周那场先心病手术,小女孩的胸腔打开后,心脏小得像个核桃。
走廊传来脚步声,我猛地合上抽屉。
陈护士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本子边缘。她总这样,明明四十多岁的人,紧张时还像实习生怕挨骂。
“周医生……”她瞥了眼我身后的抽屉,“昨晚一点多,我又看见周老师了。”
我扯开领口的扣子。空调明明开得很低,后背却黏着冷汗。
“他说来给你送宵夜。”陈护士的视线飘向天花板,“推着保洁车进了太平间电梯。”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我想起父亲退休前总爱穿灰衬衫,现在他身上的洗衣粉味里,混进了某种铁锈般的腥气。
“黑色塑料袋?”我听见自己问。
陈护士的瞳孔缩了一下。她没回答,只是把病历本递给我。翻开的页面夹着张便签,上面画着个月牙形的疤痕——和今早移植中心传来的配型报告上,供体心脏的摘除切口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乌鸦叫。天快亮了。
2
屏幕蓝光刺得眼球发胀。林小满的死亡病例刚调出来,系统突然弹窗。
《自愿器官捐献确认书》
鼠标在签署日期栏卡住。死亡前三天?我凑近屏幕,签字栏的笔迹突然活过来似的——那笔竖钩的拖拽习惯,和父亲批改作业的红勾一模一样。
键盘被拳头砸得跳起来。身后实习医生吓得碰翻了咖啡,褐渍在护士站台面上漫开,像块丑陋的胎记。
"周医生?"陈护士递来纱布,手指在发抖。她总这样,好像随时准备接住什么坠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