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姑婆的老宅后,我每晚都听见书房传来钢琴声。
律师转交钥匙时叮嘱:“听到琴声时千万别动,也别问是谁在弹。”
“如果问了会怎样?”
“上一位继承人问了这句话,第二天被发现死在琴凳上。”
我严格遵守规则,直到第四天琴声突然变成《摇篮曲》。
黑暗中我脱口而出:“谁在弹琴?”
所有门窗瞬间封死,钢琴流淌出鲜血。
琴谱上浮现血字:“现在,换你永远陪我弹琴了。”
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发出令人心浮气躁的噼啪声。车灯刺破沉沉的暮色,照亮前方盘曲湿滑的山路,以及尽头那座轮廓模糊的庞大建筑——姑婆留下的老宅“松涛居”。它像一头蛰伏在雨夜里的巨兽,沉默地蹲踞在山坡高处,几扇黑洞洞的窗户是它空洞的眼窝,冷冷地俯视着我这唯一的、迟来的血脉继承人。空气里弥漫着湿土、腐烂落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木头特有的沉闷气息。
驾驶座上的李律师,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如大理石的瘦削中年人,再次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陈默小姐,”他的声音干涩平板,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雨声的间隙里,“我再重申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关于那栋房子,尤其是书房里那架钢琴——当您听到任何琴声响起时,无论您正在做什么,无论那琴声多么熟悉或者多么奇怪,请务必、务必保持静止。不要移动,不要试图去寻找声源,尤其、尤其不要发出任何询问的声音,绝对不要问‘谁在弹琴’。”
雨水顺着车窗疯狂流淌,扭曲了窗外墨绿色的山林。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悄然爬升,不是因为车里的空调,而是源于李律师话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冰冷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繁复的藤蔓浮雕硌着掌心。
“李律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有人问了那句话呢?会怎样?”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雨刷器单调而固执地左右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李律师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凝滞了片刻。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您的姑婆,上一任主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说出那个答案的勇气,“她就是在听到琴声后,问出了那句话。第二天清晨,她被佣人发现……端坐在琴凳上,身体早已僵硬冰冷。表情……很安详,但双手按在琴键上,指尖……嵌进了木头里,很深。法医说是心脏骤停。”他最后几个字吐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味道,“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只是……死了。”
一股冰流瞬间灌顶,我猛地打了个寒噤,指尖的钥匙几乎要脱手。心脏骤停?指尖嵌进琴键?这绝不是寻常的死法!松涛居投下的巨大阴影,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车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水,此刻看去竟有几分像淋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