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芦苇荡中短暂的相濡以沫,那面纱下荒唐的一吻,不过是命运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他身边已有欧阳踏儿,那样皎洁如月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侧吧?他可曾知道,那日喂他解药、吻他唇角的人,并非眼前这位真正的踏儿姑娘?

“姑娘?姑娘?”他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轻轻摇了摇我僵硬的胳膊,将我从翻涌的心绪中拉回。

我猛地回神,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粗布荆钗、沾着尘土和药渍的狼狈模样。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攫住了我,脸颊瞬间发烫。

“公…公子,”我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刻意伪装的怯懦和笨拙,“小女…小女是附近镇上的医女,名唤阿楚,本事…本事不大,也没什么见识。方才…方才见着公子这般神仙人物,一时…一时竟瞧得失了神。” 话一出口,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把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念头说出来了!脸更烫了,头也垂得更低。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像羽毛拂过心尖。莫未然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愉悦:“无妨。那就有劳阿楚姑娘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他们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痛苦的旁观者。

我将城中疫情分布、水源情况一一告知,并“无意”地引导着线索:“莫庄主,欧阳神医,小女观察多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饮用云水河水的人家,几乎无一幸免。而那些家中自有水井,饮用井水的,大多安然无恙。只是小女也曾去河边查探过,却瞧不出那河水有何异样。许是小女学艺不精,料想错了也未可知…”

“姑娘莫要妄自菲薄,”莫未然温声安慰,眼神却锐利起来,“你的观察极为关键。我们这就去云水河源头一探!烦请姑娘带路。”

云水河在黯淡的天光下静静流淌,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欧阳踏儿蹲在河边,伸出纤纤玉指,蘸取一点河水,放在鼻端轻嗅,又仔细凝视。莫未然则凝神感应着水流的气息。阴阳煞无色无味,溶于水中,纵使神医圣手,仅凭肉眼感官,也难觅端倪。除非以身试毒。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听“哗啦”一声轻响。

只见欧阳踏儿竟毫不犹豫地双手掬起一捧河水,仰头便饮了下去!动作快得连她身边的莫未然都来不及阻止!

“踏儿!你做什么!”莫未然脸色骤变,一步抢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怒和紧张,“太胡闹了!若此水真有问题,你是医者,先伤了自己,谁来救治这满城百姓?!”他眉宇间凝聚着浓重的担忧,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们身上。他紧握着她的手,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眼底带着安抚和歉意,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好一对璧人,宛如画卷。而我,只配站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卑微地仰望。

“未然,无碍的。”欧阳踏儿的声音依旧清柔,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接下来几日,你莫要饮用此河水便是。我们去那些未染病的人家借住,喝他们的井水。若我染了‘疫症’,而你安然无恙,便足以证明阿楚姑娘的判断无误。”她说着,转头看向我,目光清澈而真诚,“我相信阿楚姑娘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