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顾越豢养在黄金笼里的雀。

>他身边总冒出些奇装异服的女子,眼珠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唤我“妹妹”。

>“妹妹可知自行车?”她们拈着新式糕点问,“两轮飞驰,风鼓满裙摆,比坐轿痛快万倍!”

>“妹妹读过女校么?自己选课,天文地理,想学什么便学什么。”

>她们絮絮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自由,像撒下细碎的琉璃渣子,扎进我规训了十六年的骨缝里。

>后来她们都消失了——有的因“失仪”被扭送家庙,有的莫名“急病”而亡。

>顾越指腹擦过我袖口绣的折枝海棠:“知微,莫听那些惑乱之言。”

>我笑着点头,袖中指甲却掐进掌心。

>那夜暴雨,我攥着顾越赠的羊脂玉佩爬上望月楼最高处。

>玉佩被他刻了“不离”二字。

>我扬手将它砸向飞檐翘角。

>琉璃碎裂的脆响里,我张开双臂迎向雨幕——这一次,裙摆或许真能灌满自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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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知微。一个刻在族谱上、绣在锦缎里的名字,温顺,无害,如同我十六年来走过的每一步。我是五皇子顾越的青梅,是他亲手用金丝银线、绫罗绸缎,一针一线编织豢养在身边的雀鸟。

这深宅大院,这朱门绣户,便是我的金笼。笼子是顾越亲手打造的,精致华美,每一根栅栏都裹着丝绒,缀着明珠。外人只道我命好,生来就在云端,得皇子青眼,将来必是锦绣堆里最尊贵的凤凰。只有我自己知道,凤凰需浴火,而我,只是他掌中一只无需挣扎的雀。他予我锦衣玉食,予我旁人难及的纵容,也予我一条早已铺设好的、一眼望得到尽头的路——嫁给他,做他贤良淑德的皇子妃,然后是他端庄持重的太子妃,最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的价值,仿佛只在于安稳地待在他规划好的位置上,做他人生锦图上最妥帖、最不会出错的那一抹温顺颜色。

顾越生得极好。龙章凤姿不足以形容其十一。长眉入鬓,凤眼含威,通身是天家淬炼出的尊贵气度。他待我,也的确与旁人不同。不必如其他贵女般谨小慎微,在他面前,我能稍稍放松紧绷的脊背。他会记得我嗜甜,宫宴上特意遣人送来新贡的蜜渍樱桃;会在我被繁复宫规压得喘不过气时,寻个由头带我溜去御花园僻静处透口气;更会在我生辰,避开所有耳目,只为送我一枚亲手雕刻的、温润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底部,用极锋利的刀尖,刻着两个小字:不离。

“知微,”他那时执起我的手,将玉佩放入我掌心,指尖带着薄茧,温暖而有力,声音低沉如磬,“此玉温润坚韧,如你我之情。‘不离’,是我予你的诺言。”

玉是凉的,他指尖的温度却烙印般烫进皮肤。我垂眸看着掌心那抹莹白,看着那刀锋刻下的誓言,心口却像被那锋利的刻痕划过,泛起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涩然。诺言?是许诺我一生安稳的囚禁,还是许诺我至死方休的豢养?这“不离”,究竟是情意,还是枷锁?我辨不清,也不敢深想。只能依着多年训练出的本能,将玉佩紧紧攥住,指尖冰凉,脸上却漾开一个温婉得体的浅笑,如同无数次面对他时那样。

“谢殿下。”声音柔顺,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