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面包房……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柳莺莺还在说着,说着她们那里女子可以独自出门旅行,可以穿着裤装骑马射箭,可以大声说出自己的爱恨……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巧的钥匙,试图撬开我认知里那扇厚重无比的、名为“理所当然”的大门。
然而,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亭外,无声无息,如同融入秋日凉风的一抹寒玉。顾越来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凤眸幽深,目光淡淡地扫过柳莺莺手中的油纸包,最后落在我捏着半块蛋糕、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柳莺莺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本能的畏惧。她慌忙起身行礼,方才那神采飞扬、描绘自由蓝图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局促。
顾越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抽出我手中被捏得不成形的蛋糕,丢在一旁的石桌上。他拿起一方素白的丝帕,仔细地、一根根擦拭我沾着油渍和蛋糕屑的手指。他的动作温柔而专注,指尖的温度透过丝帕传来,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知微,”他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莫要听信这些无稽之谈,惑乱人心之言。”他抬起眼,凤眸深邃,如同古井无波的深潭,牢牢锁住我的视线,“这世间自有其法度伦常。女子温婉贞静,持家守礼,方是正道。那些离经叛道的妄语,只会引人误入歧途,徒增烦恼罢了。”他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镣铐,冰冷而沉重,将我心头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名为“向往”的火苗,瞬间压灭。
我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却依旧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手指,努力牵动嘴角,绽开一个温顺而柔婉的笑容,如同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无懈可击。
“殿下说的是。”声音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顺从,“知微省得。”
柳莺莺很快也消失了。据说是在一次宫宴上,“不慎”将一种名为“红酒”的奇异饮品泼洒在了某位宗室郡王的蟒袍上,被斥为“失仪狂悖”,当众拖了下去。她凄厉的哭喊声似乎还回荡在宫墙之间:“我只是想回家!放我回去!我不要攻略了!我不要系统了!”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最终消弭在深宫的重门之后。
又一个冬天来临。宫墙内外覆满皑皑白雪,将那些朱红翠绿都掩埋在一片死寂的纯白之下。金笼里的炭火烧得极旺,熏笼里暖香馥郁,隔绝了外界的酷寒。顾越似乎更忙了,朝堂风云诡谲,他如同蛰伏的龙,在暗处搅动着翻涌的暗流。他偶尔来看我,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深沉的算计。他依旧会给我带来稀罕的玩意,南珠、北裘、新贡的蜜橘,也会在无人处,将我冰冷的手拢入他温热的掌心,沉默地坐上一会儿。
只是,他不再允许任何“来历不明”的女子靠近我。我身边伺候的宫人嬷嬷,换了一拨又一拨,每一个都低眉顺眼,沉默得如同影子。那个关于“自行车”、“女校”、“面包房”的世界,那个女子可以自由奔跑、自由选择、裙摆灌满风的世界,仿佛随着柳莺莺的消失,彻底成了一个被封印的禁忌,一个午夜梦回时,心口才会隐隐作痛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