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瑾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她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然后像面具一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震惊和一种被背叛的冰冷寒意。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片渐渐恢复平静、只留下一圈圈猩红涟漪扩散开来的水面。刘宇最后拍打水面的那只手,早已沉入水下。水面只剩下漂浮的泡沫和一片刺目的红。

她不再挣扎,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关于人性的绝望。她看着那片吞噬了生命的潟湖,眼神空洞得可怕。岸上死寂一片,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水草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王振海站在人群最后面,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当刘宇最后的惨叫声消失在水底时,他甚至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仿佛在说:又一个蠢货。

鳄鱼的利齿不仅撕碎了刘宇的身体,也彻底撕碎了所有残存的、关于救援和秩序的幻想。在这个荒岛上,死亡不再是一个遥远的威胁,它成了随时可能降临的邻居。而人性中那些被文明长久压抑的黑暗,如同潟湖底下的淤泥,开始翻涌上来。

……

刘宇的鲜血染红了潟湖一角,也彻底浇灭了幸存者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文明社会的微光。死亡成了常态,恐惧像藤蔓缠绕着每个人。苏瑾的医药箱,那个曾经代表着希望和秩序的白色箱子,在某个夜晚被粗暴地撬开。里面仅剩的几片抗生素、止痛药、甚至一卷干净的绷带,都不翼而飞。她站在空空如也的箱子前,肩膀垮了下来,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药没了,希望似乎也跟着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时,老张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营地边缘。几天不见,他显得更加枯槁,眼窝深陷,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着一簇异样的光。他背着一个用撕破的降落伞布做成的简陋包袱,鼓鼓囊囊。

“老张头,又去哪儿瞎转悠了?找到吃的了?”王振海懒洋洋地靠在一块扭曲的机翼残骸上,剔着指甲缝里的泥,语气带着惯常的讥诮。

老张没理会他,径直走到相对干燥的平台中央,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放下。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解开包袱的结。里面露出的东西,让所有还活着、尚存一丝好奇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是一个方方正正、通体覆盖着厚重军绿色防水橡胶的盒子!上面布满了各种旋钮、接口、一根可伸缩的金属天线,还有几个清晰的、磨损但依然可辨的字母标识:AN/PRC-90。一种粗犷、坚固、只属于军用装备的气息扑面而来。

“无…无线电?!”小赵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老天爷!军用救生电台!”另一个幸存者也认了出来,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希望,如同被强行按入水底后猛然松开的手,带着巨大的、令人晕眩的力量,猛地炸开在每一个幸存者死灰般的脸上!连苏瑾空洞的眼神都瞬间被点亮,她几步冲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台机器。

“在…在东边那个最高的崖壁下面,”老张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压抑的兴奋,“飞机掉下来的时候,有个应急舱段砸到那边礁石堆里了…埋在下面…我…我挖了好几天…”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电台冰冷的防水外壳,像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