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怀中的骨灰盒像一块烙铁紧贴着胸口。忍着剧痛,我开始在漂浮着杂物和油污的浑浊海水中艰难跋涉,呼喊,摸索。每一次弯腰,每一次移动,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金属边缘划破了我的裤腿和小腿,留下火辣辣的痛感。陆陆续续,又拖拽上来几个呻吟或昏迷的幸存者,有男有女,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痛苦。每一次触碰到一个尚有温度的身体,怀中的骨灰盒似乎就轻了一分,却又沉重地压在我的灵魂上。
当我们把最后一个尚有气息的幸存者拖上平台,海水几乎已经没过了我们的小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航空燃油的刺鼻气味、还有海水咸腥和呕吐物酸腐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平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七个人,除了我和苏瑾,还有十五个。有人痛苦地呻吟着,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机舱顶棚撕裂的天空,灰蒙蒙的,如同我们的心境。
“十七个…只有十七个?”一个带着浓重口音、颤抖的声音响起。是老张,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渔民,此刻他瘫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一个不和谐的、带着金属刮擦声的动静传来。
“啧…妈的,真晦气!”是王振海。那个体态发福、穿着考究休闲服的珠宝商。他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正弯着腰,像一头拱食的猪,在漂浮的行李箱和散落的杂物堆里粗暴地翻找。他扯开一个昂贵的鳄鱼皮行李箱,里面的衣物漂浮出来,他看也不看,径直摸索着夹层。哗啦一声,他从一个破裂的女士手袋里抓出几件亮闪闪的东西——一条钻石项链,几枚宝石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廉价的光芒。
“王先生!你在干什么?”苏瑾刚刚为一个腿部划开巨大口子的女人做了紧急包扎,手上还沾着血,抬起头厉声质问,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找干净的水!找能用的物资!”
王振海抬起头,油腻的脸上混合着海水和汗水,嘴角向下撇着,露出一丝不屑和烦躁:“救人?博士,你看看周围!死了多少了?”他掂了掂手里的珠宝,钻石切割面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落在他浑浊的眼睛里,“死人不需要这些!活着的人…嘿嘿,总得有点保障吧?谁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这些东西,硬通货!”他随手将一串珍珠项链塞进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兜里,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他瞥了一眼苏瑾正在包扎的那个女人血肉模糊的小腿,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某种不适:“保障?保障个屁!你看看她那腿,烂成那样,能活几天?浪费药!”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平台上仅存的、脆弱的人性温度。
苏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包扎的动作停顿了半秒。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王振海:“她是活人!有呼吸!有脉搏!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把你的手从那些死人的东西上拿开!去找有用的东西!水!食物!能保暖的!”
王振海被她凌厉的目光刺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他梗着脖子,声音也拔高了:“你他妈教训谁呢?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在这地方,菩萨心肠死得快!老子这叫务实!”他狠狠啐了一口,不再理会苏瑾,继续低头,像只贪婪的鬣狗,在漂浮的残骸里搜寻着下一件“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