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张佝偻着背,不知何时站在了李强身后。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机舱壁上硬生生掰下来的、带着锋利断茬的沉重铝合金板。那块扭曲的金属,此刻正结结实实地砸在李强的后脑勺上。鲜血混合着雨水,瞬间从李强浓密的头发里涌了出来,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淌,在泥泞的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

李强的动作定格了,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赤红的眼睛里疯狂瞬间褪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手中的头盔“哐当”一声掉进泥水里,浑浊的水泼洒一地,迅速被泥浆吞没。他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泥泞中,溅起的泥点落在周围几个幸存者惨白的脸上。

死寂。

只有暴雨敲打金属残骸的哗哗声,单调而冷酷。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目光凝固在那具倒在泥水里的庞大躯体上。浓重的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里迅速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粘稠得令人窒息。那刺目的红色,在灰暗的雨幕和泥泞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狰狞。

苏瑾挣扎着从泥水里坐起来,半边脸沾满了污泥,她看着李强的尸体,又看向手中还沾着血迹和几缕头发的老张,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张佝偻着背,手里的金属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布满皱纹的脸在雨水冲刷下显得异常灰败,眼神浑浊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那上面沾的是什么。

王振海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的嘴角,极其隐晦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混合着残酷和某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的冷笑,像毒蛇的鳞片在暗处一闪而过。

我站在人群边缘,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怀中的骨灰盒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一丝冰冷的触感。那檀木的坚硬和冰冷,似乎比李强后脑涌出的鲜血更加真实。一种彻骨的寒意,比海水更冷,从脚底一直冻到了心底。我们小心翼翼维持的、由恐惧和微弱希望粘合起来的秩序,就在这一记沉闷的敲击下,彻底崩碎了。丛林法则的獠牙,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血腥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生存的底线,被轻易地踏破,留下满地泥泞和刺目的猩红。

……

李强的血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渗入岛屿贫瘠的沙土,只留下一片颜色略深的印记。但那血腥味,却仿佛渗入了每个人的毛孔,挥之不去。短暂的、由恐惧带来的表面平静再次被打破。饥饿,这条更狡猾、更持久的毒蛇,开始用更残忍的方式啃噬着幸存者。

老张的简易鱼钩几乎毫无收获,近海只有一些难以捕捉的小鱼苗。苏瑾带人扩大了搜寻范围,深入岛屿边缘的潟湖。潟湖水浅,相对平静,水下是茂密纠结的海草,阳光透过清澈的水面,能看到一些缓慢移动的阴影。

“看!石斑!个头不小!”一个年轻些的幸存者,小赵,指着潟湖深处一片礁石阴影,兴奋地压低声音喊道。他脸上带着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活力,那是饥饿暂时被发现的希望压下去的光芒。

潟湖边,一个穿着破洞名牌T恤、头发染成夸张金色的年轻男人,刘宇,闻声立刻来了精神。他是某个暴富矿主的儿子,登机时戴着巨大的耳机旁若无人。此刻他饿得眼窝深陷,但那份纨绔子弟的急躁和缺乏敬畏却丝毫未减。“妈的,总算有肉了!让开!”他不耐烦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小赵,自己率先脱掉破烂的鞋子,卷起裤腿,大大咧咧地就要往那片礁石区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