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吱呀”推开一道宽缝。我被暂时推回那个如同冰窖般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临时隔间。隔壁病房老旧的电视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伴着一种音量调得过高、卖力过头的广告腔调。
“……金尊府邸,传世经典!核心地段,奢华入户,尊享人生新起点!您梦想中的家……看这里!超大面积观景阳台,270度拥抱城市天际线……”
电视噪音像无数根尖针往太阳穴里钻。我烦躁地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指想去够床头柜上的遥控器,胡乱摸索中,眼睛却被屏幕上闪过的画面死死焊住了。
客厅亮得晃眼,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挑空垂落,在摄像机的仰拍下璀璨得如同星河流泻。镜头沿着那浮夸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下,定格在一个被刻意营造出“温馨”氛围的餐厅。
那张长得能开圆桌会议的欧式餐桌,那堵用整块玉石纹理岩板铺贴的背景墙……
寒意,比手术室里更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尾椎骨一路炸开,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动,凝结成冰。
这不是广告样板间!背景墙角落那幅巨大的抽象色块油画……那是我哥苏朝阳一年前喝多了啤酒,大吹特吹自己要挂在未来豪宅里的“艺术收藏”复制品!还有那盏从意大利定制(他宣称的)花了八万块(天知道他吹没吹牛)的餐厅水晶灯!那夸张扭曲的造型,独一无二,化成灰我都认得!
哥!哥的“新房”!电视里正声嘶力竭夸耀的“尊享人生”样板间,就是他苏朝阳“梦想中的家”?!
“……护士长!我儿子……您就行行好,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就看看我儿子咋样了!我这……这可是独苗啊!三代单传啊!可不敢出事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其尖锐、仿佛能划破走廊静寂空气的哭腔,极具穿透力地砸了进来。声音来源就在我的隔间门口外。
那声音……那种不顾一切、带着浓郁乡音和蛮横哭嚎的味道……像是一把淬了冰渣的铁锤,狠狠砸向我被冻住的心脏!是幻听吗?还是被苏朝阳那一家子折腾出了应激反应?是刚刚电视里那通广告噪音给我带来的错觉?我僵着脖子,费力地想扭过头看向隔断帘那不甚清晰的模糊人影区域,耳朵里的嗡鸣声几乎要把整个脑袋都塞满。
隔断帘被护士的动作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小气旋,很快又垂落静止。
外面似乎起了点小小的争执。短暂的低语声被那夸张广告声盖过。片刻,一个推着药车经过门口、面相稚嫩的小护士,大概是刚刚处理完门口的骚动,探头进来给我换吊瓶。
她动作很轻,手指在我手背上冰凉的皮肤上按了按确认输液针,目光在瞥见我僵直盯着电视的眼神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的嘴唇抿了抿,像是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犹豫,问了一句:
“……苏女士,刚才外面那个……拼命往里挤要看看她儿子手术情况的家属?嘶……瞅着眉眼,跟您好像啊?特别是那着急起来说话时眉头拧的褶子……您要不要看看是不是认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好像是儿子急性阑尾炎还是什么,被拦住了,闹得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