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动作麻利地换好药袋,一边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啧,看她心疼那样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就是娘的心头肉啊……”
那“父母心”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签,猛地捅进我麻木的心脏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输液管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晃荡。
我的心头肉,才刚被我自己,亲手剜掉卖了个好价钱。
【第二章】那个家,容不下我的根
隔断帘被掀起,护士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让我签术前确认单。我木然地接过笔,那支廉价的一次性圆珠笔,握在汗涔涔的手心,冰冷而滑腻。脑子里嗡嗡作响,是隔壁病房那循环播放的奢华房产广告的魔性余音——“金尊府邸,传世经典……”,也是门口刚才那个女人为了看儿子而撒泼的凄厉哭喊,“我的独苗啊!三代单传……”
手悬在纸面上方,抖得控制不住。我深吸一口气,护士的目光似乎落在我手背上,带着职业性的平静观察。笔尖猛地戳下去! 用力过猛,“嗤啦”一声脆响——那张薄薄的纸被我戳了个对穿的窟窿!劣质纸的纤维裂开,一个不规则的小三角口子狰狞地咧开嘴。
护士大概也愣了一下,随即默不作声地拿出一张新的单子,面无表情地推到我面前。这次,我像是耗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控制着手指,一笔一划,把自己囚禁进“苏晚意”那三个冰冷的方块字里。
签名落定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像一扇通往深渊的门,被沉重地关上。
“好了。”护士收走单子,隔断帘刷地落下。短暂的隔绝形成一个小型牢笼。
麻醉剂带着一种怪异的甜腻感,被精准推入静脉。像是冰水倒进了滚油,沿着手臂的血管一路炸开,冰冷和灼烧感诡异地交织。周围的白色墙壁开始融化、扭曲、波动起来。手术台冰冷的触感透过无菌单清晰地印在背上,那白森森的灯光陡然拉近,变成一个巨大无情的漩涡口,要将我彻底吸进去。意识仿佛被一块沉重的湿布包裹着向下坠……
坠落的尽头不是黑暗,而是一股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绞痛,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我腹腔里攥紧、搅动、撕扯。疼得我瞬间蜷缩起身体,冷汗如同瓢泼大雨般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冰冷的湿意黏腻地贴在脊背上。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喉咙里却像被火烧过一样干涸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 我徒劳地张着嘴,想呼喊那个护士,想抓住点什么。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吞噬着残存的理智。那个所谓的胚胎,那个被我亲手放弃的“麻烦”……原来消失的过程,竟是这样惨烈而真实!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痛楚彻底撕碎的前一刻,病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人影带着消毒水和室外沉闷气息混杂的味道扑到我的床边。
“晚意!”
声音急切而熟悉。是我的闺蜜李薇。
她身上那件薄荷绿的短外套还带着室外的微寒,被随意的揉得有些褶皱。她根本没看我此刻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样子,那双一向灵动狡黠的大眼睛此刻像是被最浑浊的油糊住了,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红肿和一片干涸的泪痕地图。她刚哭过,哭得撕心裂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