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我不是来抓药的。”我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往门口瞟,琢磨着怎么跑。

“没方子?”他歪了歪头,脖子“咔吧”响了一声,“那你是来送药的?”

他抬手往我身后指,我猛地回头——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排药罐,罐口敞着,里头不是药材,是堆灰黑色的东西,看着像……烧过的骨头。而架子最底下,放着个小小的瓦罐,罐口飘着缕白气,正是刚才那股腥味儿的来源。

“那是……”我嗓子发紧。

“还差一味。”他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响,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气,像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差‘活魂’。”

我吓得一矮身,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到院子里时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厢房门口,空眼窝里的蓝绿光在黑夜里亮得扎眼,长褂子的下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像面破旗。

我骑上摩托车就往队里冲,手心全是汗,把车把攥得发白。到队里时天刚蒙蒙亮,老李正蹲在门口刷牙,看见我脸色煞白,把牙刷一吐:“咋了?撞着鬼了?”

我把刚才的事一说,老李皱着眉把牙缸往地上一放:“回春堂?那地方是邪门。我刚当警察那会儿,听老辈人说,民国时那药铺老板是个庸医,给个当官的老婆开错了药,把人治死了。后来那当官的带兵把药铺烧了,老板没跑出来,烧死在里头了。”

“那他说的‘还魂汤’……”我心有余悸。

“瞎扯。”老李抹了把嘴,“估计是你看花眼了,老房子夜里透光,说不定是玻璃渣子反光。”

可那股中药味,还有空眼窝淌绿光的影子,怎么看都不是反光。我往桌上摸烟,手刚碰到烟盒,就看见桌角放着个纸包——是苏婉阿姨送梅子时,顺带塞给我的,说她听邻居说北巷最近总有人半夜哭,让我留意着点,“别是又有啥可怜人”。

我心里一动。刚才在药铺,除了那黑影,没听见哭声,难道是在别处?

“李哥,我再去北巷转转。”我站起来。

“你还去?”老李瞪我,“天亮了再去,不差这一会儿。”

“我去看看就回。”我没听他的,抓起外套往外走。我总觉得,那黑影说的“活魂”不对劲,要是真有啥危险,等天亮说不定就晚了。

骑摩托车再回北巷时,天已经亮透了。药铺院子里的蒿草上挂着霜,蓝绿色的光没了,厢房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地上那几个蓝莹莹的小印子还在,被晨光一照,慢慢淡了。

我壮着胆子走进厢房,里头的中药味淡了点,柜台后面的架子还在,药罐里的灰黑骨头还在,只是最底下的瓦罐不见了。

“奇怪。”我嘀咕了一句,往厢房深处走。墙角有个小隔间,挂着块破布帘,我掀开布帘——里头是张土炕,炕上放着个铺盖卷,卷得歪歪扭扭的,旁边摆着个豁口碗,碗里还有点没喝完的米汤。

这地方有人住?

我伸手摸了摸铺盖卷,是温的,刚有人睡过。难道是流浪汉?可流浪汉怎么敢住这地方?

我正琢磨着,听见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掀着布帘往外看,看见个老太太,挎着个竹篮,正往厢房门口走,篮子里装着些纸钱和香。

老太太头发花白,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走到厢房门口时,往里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先生,我给您送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