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归乡

信封上的邮戳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日期,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东北腊月的寒风从窗缝钻进来,纸页在我手中簌簌作响。

"默儿,腊月二十三回靠山屯,记一场真正的出马仙。爹等你。"

二十三个字,字迹歪斜颤抖,像是老人临终前用尽力气留下的遗言。我盯着落款"齐铁山"三个字,喉头发紧。我父亲在我六岁那年进山采参,再没回来。村里人都说他被山神爷收了去,如今二十年过去,这封信却突然出现在我杂志社的办公桌上。

我盯着窗外北京灰蒙蒙的天空,玻璃映出我憔悴的脸。作为《民间奇谈》杂志的记者,我记录过湘西赶尸、云南蛊术,却从未写过东北出马仙——那是我最不愿触碰的禁忌。

腊月二十二,我踏上了开往吉林的列车。窗外景色从华北平原逐渐变成东北的林海雪原,铁轨在雪中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邻座的大娘听说我要去靠山屯,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那地方邪性得很,"她压低声音,"早些年闹黄皮子,整村整村的人中邪。现在都没几个人敢去。"

我勉强笑了笑,没告诉她那就是我的老家。

长白山脚下的风雪比记忆中更刺骨。我在二道白河镇雇了辆破旧的吉普车,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听说我要去靠山屯,死活不肯送到村口。

"最多到三道岗子,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他叼着烟,眼神闪烁,"加钱也不去,那地方不干净。"

车在三道岗子停下时已是傍晚。我拖着行李走在积雪没膝的山路上,远处靠山屯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贴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树干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风中飘动,像一道道血痕。

"齐家小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人裹着脏兮兮的军大衣,脸上皱纹纵横,像树皮一样粗糙。我盯着他浑浊的眼睛看了好几秒,才认出是村里的老光棍赵瘸子。

"赵叔,是我,齐默。"我上前一步,"您还记得我爹吗?齐铁山?他...最近回村了?"

赵瘸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两步,右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转身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赵叔!这封信是不是我爹写的?"我掏出那封信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瘸子瞥了一眼信纸,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说完猛地挣脱我的手,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暮色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这不对劲。我爹如果真回来了,村里人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拖着行李走向村子的路上,我注意到雪地里有许多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常见的动物,像是某种犬科动物,但比狼的脚印大得多,而且只有三趾。脚印从林子一直延伸到村里,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绕了三圈,然后消失不见。

靠山屯比我记忆中破败许多。许多房子门窗紧闭,烟囱没有炊烟。我凭着记忆找到自家老宅,木门上挂着的锁已经锈迹斑斑。我从兜里掏出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钥匙——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插进锁孔,轻轻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