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沈玉,如同一个完美的影子,无处不在。他的“关怀”总在最微妙的时候出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施舍感。
“默弟,你这衣衫……唉,虽说简朴是好,但毕竟是沈家少爷,总该有几件体面衣裳才是。母亲前日刚给了我几匹新贡的云锦料子,颜色太鲜亮了,我穿着不合适,不如让人给你裁两身?”他蹙着眉,语气真诚得无懈可击,目光却在我洗得发白的旧衣上流连,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隐秘的、确认自身优越的满足。
或者是在饭桌上,当仆役又一次将冰冷的、油汪汪的剩饭摆在我面前时,他会恰到好处地放下自己碗里精致的点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默弟,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厨房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要不要我让我的小厨房给你另做些清淡滋补的?” 他的声音温柔,目光扫过我面前的冷饭,再扫过父母和姐姐们。母亲总会立刻接口:“玉儿就是心细!默儿,你要多学学玉儿,懂得体恤人!”
每一次,我都只是沉默地摇头,或者用最简短的“不必”拒绝。他的“好意”像裹着蜜糖的砒霜,每一次“关怀”都在提醒着我的格格不入和卑微处境,都在不动声色地加深我在父母姐姐眼中“不识好歹”、“粗鄙难驯”的印象。
十年流落,我早已学会将所有的情绪深埋。愤怒、委屈、不甘……都被一层层坚冰包裹起来,冻结在心底最深处。我像一截没有知觉的木头,在这座华美而冰冷的府邸里,按照他们划定的轨迹,无声无息地活着。直到那场关乎家族颜面的演武试炼到来。
演武场设在沈府后山开阔的平地上,旌旗招展,人头攒动。沈家子弟,无论旁支嫡系,皆需下场展示修为。这既是家族内部的考校,也是向依附沈家的各方势力展示肌肉的机会。高台之上,父亲沈天衡端坐主位,神情肃穆。母亲苏婉和三位姐姐陪坐两侧,沈玉的位置紧挨着母亲,姿态从容。
我站在场边最不起眼的角落,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看着场内沈家子弟们意气风发地施展着精妙的沈家武学。剑气纵横,灵力激荡,引来阵阵喝彩。沈玉自然也在其中。他身姿飘逸,一套沈家嫡传的“流云剑法”使得行云流水,灵力灌注剑身,隐隐有风雷之声,引得高台上母亲和姐姐们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轮到我时,场内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和看好戏的意味。我走到场中空地,没有拿兵器。十年在外,我从未学过沈家的正统武学。我能展示的,只有那套为了活命,在街头巷尾、在生死搏杀中磨砺出来的、最原始、最野性的拳脚功夫。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引动天地灵力的声势。只有最直接的力量爆发,最简洁的闪避移动,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街头搏命的狠厉和刁钻。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动作间带着风,带着一种与这华丽演武场格格不入的草莽之气。
起初是寂静,随后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压抑的嗤笑。这嗤笑仿佛打开了闸门,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