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亲家母,”对面主位上,娜娜那位富态的、戴着翡翠镯子的母亲端着杯拉菲站了起来,脸上是精心雕琢出的满意笑容,“您这个女儿可真是没话说,太顾家了!现在这样的好姑娘哪里找?打着灯笼都难寻!我看我们家娜娜真是有福气……”
“哪里哪里!”我妈连忙起身,杯里的白酒晃出一道急促的涟漪,几乎要溅出杯口,她脸上堆叠的笑容更深了,每一道褶子都在表达着此刻的无上荣光,“娜娜才是有福!能嫁到我们家是我们耀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微光啊,就是沾沾弟弟的光,给她弟弟撑场面是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她的,不就是她弟的?”
“妈说得对!”许耀祖也笑着应和,手臂状似亲昵地圈上娜娜的腰。他仰头喝干自己杯中的茅台,脸颊在酒精作用下泛起红光,眼睛里有种被过度宠溺才会有的、带着点浑浊的兴奋,“一家人嘛!姐的心意我都收着了,放心姐,”他忽然转向我,那股子被酒精催生出的热切扑面而来,“等你老了,我让娜娜伺候你!”话音未落,他和娜娜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连带着那翡翠镯子也发出一串轻脆又略显得意的叮当声,仿佛我此刻窘迫的灰败,是他们盛大婚宴上最美妙的助兴笑料。
席间的喧闹突然像隔了层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我妈那尖锐的声音,固执地穿透嗡嗡的声浪,钉子一样楔进我大脑深处,反复地锉磨:“姐姐就该照着你弟弟发光发热的命……”
侍者穿着笔挺的黑色马甲,端着盛满香槟的水晶杯无声地穿梭在觥筹交错间。金色液体在精致的高脚杯里荡出细碎迷离的涟漪,仿佛一个流动的金色陷阱。
我静静听着周遭那些奉承我妈教导有方、恭喜许耀祖娶得美娇娘的话语,眼神沉静得像窗外深不见底的夜。手指不经意地在冰凉光滑的桌布边缘滑过,指腹感受着那细致的纹理。在那位年轻俊朗的侍者再次为我们这桌续杯时,我微微倾身,不动声色地去够我右手边那只几乎满溢的香槟杯。
指尖与冰凉微湿的杯壁相触的瞬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猝不及防地狠狠一滑——
身体一个极其自然的趔趄,撞向桌面边缘。“哎呀!”
杯中金色的液体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几滴泼溅出来,落在白色提花的桌布上,晕开几处不规则的小小湿痕。没人注意到,就在杯身被扶稳的那极短暂、混乱到微不可察的一刹那,我蜷曲的指甲缝里,藏着的几粒极其微小、几乎融于光线的白色粉末,已借着那微小的震荡和水光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融进了酒杯里。速度快得仿佛一阵微风拂过水面,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惊起。
那杯下了料的酒,静静地、安然地被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就在那个叫娜娜的新娘的右手边,距离她面前那道冒着氤氲热气的鲍鱼扒海参,只有十几公分。
“你小心点儿!毛毛躁躁的!”我妈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像是嫌我这点笨手笨脚丢了她苦心经营的面子,“赶紧吃你的菜,杵着干嘛?今天的鲍鱼可是专门给你弟挑的,个大,贵着呢!” 她转头便又堆起笑,熟练地用公勺给娜娜舀了一大块油亮的鲍鱼,殷勤地放进她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