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知道是你!扫把星!你不得好死!”
嘶哑、怨毒、裹挟着山崩地裂般狂暴的女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劈开停车场浑浊的空气,狠狠砸在我背脊上。
我甚至不需要回头。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刻进了我的骨髓。
我妈,张彩凤女士。她显然是从那场灾难的中心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追了下来。此刻正狼狈不堪地冲过旋转门,昂贵的鞋子大概跑掉了一只,她几乎是拖着一条腿,蓬头垢面地像个复仇的疯子扑向电梯的方向。
我在一束惨白的钠灯灯光下站定,缓缓转身。
她停在了我几米开外的暗影里,像一头终于锁定猎物的猛兽在调整致命的扑杀角度。酒店门厅璀璨的光火穿透巨大的玻璃幕墙投在她身上,却无法照亮她分毫,反而在她狰狞的脸上打出更加扭曲生硬的阴影。精心盘起的头发彻底散乱,沾着不明的水珠和油污,一丝一缕黏在汗湿通红的额角和脖颈。她身上那件为了参加儿子婚礼特意定做的枣红色旗袍,一侧肩膀歪斜着,昂贵的丝绸被不知哪里刮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廉价的内搭衬裙。一只脚穿着尖头高跟鞋,另一只脚则赤着,踩在肮脏冰冷的水泥地上,脚趾冻得蜷缩发青。
“许微光!!”她再次狂吼,声音因为用力过猛而破裂,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被怒火烧穿的疯癫。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指抖得像秋天最后一片枯叶,“你个杀千刀的死丫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看看!!你弟弟的婚礼……全被你毁了!一辈子就这一次啊!全完了!!”
她身后旋转门里还在源源不断涌出同样惊魂未定、浑身滴水、咒骂不绝的宾客,像一片片被灾难冲垮的浮萍。
我妈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或者说,旁人的狼狈此刻恰恰成了她控诉我最有力的佐证。她胸脯剧烈起伏,眼里的怨毒简直能淬出毒汁:“我问你!那盏灯!那水!”她突然激动地往前踉跄一步,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难以承受的羞辱而难以抑制地颤抖,赤着的那只脚踩到一块碎玻璃,发出轻微的硌响,她却浑然不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存心要害死你弟弟和他媳妇?!你这心肠烂透的黑心货!你安的什么心?!”嘶吼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引来更多狼狈不堪却充满八卦意味的目光。
保安闻声小跑过来,试图劝阻:“女士,请您冷静,消防队马上就到……”
“滚开!”我妈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推开保安试图搀扶的手,力道之大让那个年轻小伙子一个趔趄。她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在对我的声讨上,死死抓住保安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人家的制服里,“抓住她!就是她!她是罪魁祸首!她故意破坏!她要害死我儿子!报警!快报警抓她!她刚刚就是从上面逃下来的!她账户里……对!她账户里有二十万!就是她偷走了我儿子救命的钱!”
保安尴尬又无奈,被这突然爆发的力量拽得脱不开身:“女士,女士您别激动,任何事情等警察来了再说……”
混乱像涟漪层层叠叠地散开。我妈那赤红的双眼在我身上逡巡,像滚烫的探针,试图刺穿我平静的外表,扎进我心里去剜出血来。